成全老公和寡嫂后他找来,主任:孟技术员来四年了,从没说有丈夫
发布时间:2025-07-08 04:22 浏览量:1
声明: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 如有雷同纯属巧合
第1章
我攥着褶皱的被单蜷缩在床角,死亡证明书在掌心发出窸窣脆响。
白纸黑字洇着未干的墨迹:【患者周琪因肺炎引发急性呼吸衰竭,抢救无效死亡。】
消毒水混着铁锈味的血渍涌进鼻腔,输液管在眼前晃成模糊的虚影。
缠着绷带的额头突然传来炸裂般的剧痛,我踉跄着扑向床头呼叫器,膝盖重重磕在金属床架上。
走廊骤然爆发的欢笑声刺破死寂。
「昊昊真勇敢,小叔给你买变形金刚全套!」
「我要吃酱烧肘子!」男孩撒娇的尾音拖得老长。
皮鞋跟敲击地砖的脆响由远及近,婆婆哄劝声贴着门缝渗进来:「咱们去顶楼餐厅,别让病房晦气沾身。」
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我透过门缝窥见周华俊侧影。
他单手插兜斜倚在消防栓旁,指间烟头明灭闪烁,灰白烟圈模糊了镜片后的眸光。
柳之染将镶钻的铂金包换到左手,红珊瑚手链叮当轻响:「华俊,昊昊说想去迪士尼看烟花。」
玻璃药瓶在推车上叮咚碰撞。
我扶着渗血的绷带踉跄追出,医用拖鞋在走廊拖出凌乱水痕。
「周琪的遗体......」
话音未落,昊昊突然从消防栓后窜出,鹅卵石裹着腥风砸中太阳穴。
温热血珠顺着脖颈滑进病号服领口。
「哎呀!」柳之染惊呼着掏出丝帕,却只擦拭儿子沾灰的羊皮小靴。
婆婆三角眼剜过来时,周华俊正用拇指抹去我眼角的血渍,指腹残留的烟草味混着血腥:「之染嫂子道过歉了,孩子不懂事。」
监护仪发出刺耳警报。
我望着天花板上摇晃的吸顶灯,听见柳之染高跟鞋叩击地砖的节奏,像极了殡仪馆哀乐的前奏。
「昊昊说想吃法式鹅肝呢。」她甜腻的嗓音穿透门板。
周华俊攥着缴费单的指节泛白,最终将单据揉成团塞进裤兜。
月光在窗台凝成霜色。
我摸到枕下女儿褪色的发绳,塑料星星硌着掌纹,恍惚看见她举着输液管编手链:「妈妈你看,这是会发光的银河。」
床头柜的橙子早已干瘪发霉,像极了那晚她蜷在ICU长椅上等待的小小身影。
清晨查房时,护士掀开被褥倒抽冷气。
凝结的血痂将绷带黏在头皮上,棉签稍碰便扯下缕缕发丝。
「怎么不让家属陪夜?」
我盯着窗外飘落的梧桐叶,听见远处传来昊昊玩遥控车的嬉笑。
那片枯叶打着旋儿跌进排水沟,像极了死亡证明上被泪水晕开的句号。
第2章
周华俊的手臂紧紧环住柳之染的肩膀,持续了好一阵子,低声细语地安抚着她。
眼前这一幕,真是荒谬绝伦。
不明真相的人瞧见了,恐怕会误以为真正受伤倒地的是柳之染本人。
我投向他们的目光充满了冰冷的讽刺。
周华俊似乎终于察觉到我的视线,慢慢松开了搂着柳之染的手。
他重重地叹了口气,声音低沉:
“昊昊毕竟只是个不懂事的孩子,你大人有大量,别跟他一般见识。”
“特效药那件事,我明白你心里憋着一股气,可当时昊昊的情况十万火急,命悬一线,你应该体谅我的难处。”
“至于……伤到你的事,完全是我个人的决定,之染她毫不知情,你要恨就恨我,要怨就怨我,我全都认。”
周华俊说着,试探性地伸出手,想要握住我的手。
我猛地用力,狠狠将他推开,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:“畜 生!”
接触到我这几乎要喷出火来的怨恨目光,周华俊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。
他大概觉得,自己已经如此低声下气地道歉了,我却依旧不依不饶,实在是不识抬举。
再加上柳之染在一旁嘤嘤啜泣,像只受惊的小鸟,他的耐心更是被消磨殆尽。
语气陡然变得生硬冰冷:
“我警告你,不准去找之染和她家人的麻烦,否则我绝不会对你客气。”
话音未落,他便愤然转身,准备离开。
我胸中的怒火瞬间被点燃,抓起床头柜上的水杯,用尽全身力气朝他后背砸去。
“砰”的一声闷响,茶杯在他背上碎裂开来,滚烫的茶水混合着茶叶四散飞溅。
柳之染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,哭得更加伤心欲绝。
“弟妹,你太过分了!他可是你的丈夫啊!”她带着哭腔指责道。
周华俊猛地转过身,正好对上我那双因极度悲愤而布满血丝的眼睛。
我朝他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:
“女儿死了!你满意了吗!你这个畜 生,根本不配当父亲!你该被千刀万剐!”
我的痛苦和崩溃,在周华俊眼中,却只是精神失常的疯狂表现。
婆婆的身影适时地出现在门口。
她双手叉腰,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:
“好你个生不出儿子的丧门星!还敢咒我儿子?”
“该千刀万剐的是你!跟你那个赔钱货短命鬼一起下地狱去吧!”
“女儿”两个字像一把烧红的烙铁,狠狠烫在我的心上。
“啊啊啊——!”我彻底失去了理智,不顾一切地冲下病床,像一头被激怒的母兽,对着周华俊癫狂般地撕打抓挠。
婆婆哪里能容忍自己的宝贝儿子挨打,立刻尖叫着加入了混战。
周华俊只是被动地格挡防守,并没有真正对我动手。
但婆婆完全不同,她那双干惯了粗活重活的手,此刻凝聚了全身的力气,拼了老命地往我头上、脸上砸来,面目狰狞可怖。
“贱 货!敢打我儿子!老娘今天非打死你不可!”
柳之染也立刻冲上前来。
表面上,她是在焦急地劝架,试图分开我们。
“别打了!快住手!都是一家人啊!”
然而,趁着混乱无人注意的间隙,她好几次“不小心”用手肘或身体,精准地撞击到我头上缠着纱布的伤口。
剧烈的疼痛传来,温热的鲜血再次渗出,瞬间染红了纱布,顺着额角往下淌。
可我仿佛感觉不到疼痛,所有的感官都被滔天的恨意淹没,依旧疯了一样,只想撕碎眼前的周华俊。
直到我无意中猛地推了柳之染一把。
她“哎哟”一声,柔弱地摔倒在地上。
周华俊瞬间脸色剧变。
他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:“够了!你还要疯到什么时候!”
话音未落,他扬起手臂,用尽全力狠狠扇了我一记耳光。
“啪!”
清脆的响声在病房里回荡。
我本就因为失血和激动而头晕目眩,这一巴掌更是让我眼前一黑,整个人像断了线的风筝,踉跄着向后倒去。
我的后背重重撞在墙角一堆废弃的医疗器械和杂物上。
杂物堆里,几块锋利的碎玻璃像隐藏的毒牙,无情地刺入了我的后腰。
尖锐的剧痛瞬间传遍全身。
殷红的鲜血迅速涌出,浸透了单薄的病号服,黏腻温热的液体顺着布料不断往下流淌,在地板上洇开一小片刺目的红。
周华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,眼神里充满了压抑的怒火和厌恶:
“你看看你现在这副鬼样子,跟街边的疯婆子有什么区别?”
另一边,婆婆心疼地赶紧扶起柳之染,像母鸡护崽一样将她挡在自己身后。
“这个泼妇就是嫉妒!自己生不出带把的,就眼红我们之染有儿子!”婆婆唾沫横飞地咒骂着。
柳之染依偎在婆婆怀里,哭得梨花带雨,肩膀一耸一耸:
“都怪我……都是我不好……我应该带着昊昊离开的,不在这里拖累你们……免得弟妹看见我们母子就心烦……”
她用手捂着脸,肩膀微微颤抖,在散落的发丝遮掩下,嘴角却勾起了一抹难以察觉的冰冷弧度。
此时,病房门口和走廊上已经聚集了不少被吵闹声吸引过来的病人和家属。
他们对着我指指点点,议论纷纷。
“这女人怕不是真有精神病吧?怎么不赶紧送精神病院关起来?”
“就是啊,听说她一直嚷嚷自己女儿死了,天底下哪有当妈的这么咒自己孩子的?真是疯了!”
3
闻言,周华俊望向我的目光愈发冷得像冰。
他不信女儿会死,柳之染昨日还凑在他耳边说只是普通感冒。
普通感冒怎么会要人命?他皱着眉,眼底尽是厌烦。
昊昊不知从哪个角落翻出半截沾着灰的玻璃碴,尖端在灯光下泛着冷光。
他举着玻璃碴在我眼前晃,小脸涨得通红:"坏人!你欺负我妈妈,我弄死你!"
下一秒,尖锐的玻璃刺进我的大腿,疼得我浑身一颤。
我想挣扎着躲开,却被婆婆的手掌重重扇在脸上,火辣辣的疼还没散去,她粗糙的手指已死死按住我的大腿。
周华俊站在一旁,目光淡淡扫过我腿上的血,没有半分要阻止的意思。
"你做错了事,让孩子消消气怎么了?她也是心疼自己的母亲。"他的声音冷得像冰。
不仅不阻止,他还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玻璃碴,仔细擦去上面的灰,重新递到昊昊手里。
"喏,拿着,别伤着自己。"语气里竟带着几分哄孩子的温柔。
昊昊咯咯笑着,玻璃碴在他手里转了个圈,接着便往我手臂上划。
第一下,血珠从皮肤里冒出来,顺着小臂往下淌;第二下,又添一道歪歪扭扭的血痕;第三下,直接划在小腿上,疼得我咬破了嘴唇。
病号服的袖口和裤脚很快被血浸透,暗红色的痕迹像朵朵绽开的花。
这一刻,我像被钉在案板上的鱼肉,连挣扎的力气都被抽干了,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血痕在皮肤上绽开。
柳之染却还"贴心"地按住我的手,指尖故意压在我头上的伤口上:"弟妹别乱动,会扯到头上的伤。"她声音轻柔,眼底却闪着得意的光。
周围有人看不下去了,小声劝:"差不多得了,孩子下手没轻没重的。"
周华俊却嫌恶地瞥我一眼,转身对众人解释:"我妻子脑子不太正常,经常无故伤人,我们也是为了让她长记性。"
围观的人听了,都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,不再多说什么——毕竟这是家务事,外人不好插手。
我是怎么昏过去的,记不清了。
只记得意识模糊前,柳之染俯身凑到我耳边,温热的气息喷在耳畔:"你女儿死得好惨,你这个母亲不去陪她吗?"
"呵,你啊,在我这永远都是失败者,周华俊是我的。"她的声音轻得像风,却像把刀扎进我心里。
我醒来时,天已经亮了,阳光透过窗户洒在病床上,却暖不了我冰冷的身体。
床头柜上放着张通知单,是火化场的工作人员送来的。
"什么火化?"我声音沙哑,像砂纸磨过桌面。
"您不知道吗?您丈夫已经签了火化同意书,孩子在三日前就被送去火化了,只是骨灰一直没有人去领。"护士解释得小心翼翼,眼神里带着同情。
我瞪大双眼,心脏像被人生生撕开一道口子,疼得喘不过气。
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?我竟然连看女儿最后一面的机会都没有?
工作人员被我突然的激动吓到了,后退半步:"女士,请节哀。"
我疯了一样抓住他的手臂,指甲几乎陷进肉里:"怎么可能,你是不是骗我,周华俊怎么会同意女儿火化?"
工作人员慌忙从文件夹里抽出合同,火化同意书上,"周华俊"三个字龙飞凤舞,正是他的笔迹。
我盯着那三个字,恨意像野草般在心底疯长,恨不能立刻冲到他面前,撕碎他,啃他的骨,吃他的肉。
"在哪,带我去见她,我要见到我女儿。"我的声音带着哭腔,手抖得几乎拿不稳通知单。
工作人员理解我的急切,领着我往火化场走。
火化场的走廊飘着淡淡的焚香味,白炽灯在头顶嗡嗡响着,投下惨白的光。
我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,走到存放骨灰的柜子前。
一个小小的木盒静静躺在那里,盒盖上贴着张白纸条,上面用黑色墨水写着"周琪"两个字,字迹歪歪扭扭,像孩子写的。
我伸手去碰,指尖触到木盒的瞬间,眼泪夺眶而出。
这就是我的女儿?那个会冲我笑,会拽着我衣角喊"妈妈"的小丫头?
我抱紧骨灰盒,像抱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贝,泪水浸透了盒盖。
离开火化场时,天突然下起大雨,豆大的雨点砸在地上,溅起一片水花。
我脱下外套,裹住怀里的骨灰盒,生怕它被雨水打湿。
雨水顺着头发往下淌,模糊了视线,我却顾不上擦,只死死护着怀里的盒子。
"妈妈带你回家,我们去找外公外婆,我们不留在这里了。"我嘴里反复念叨着,声音被雨声盖住,却依然清晰。
正走着,手臂突然被拉住,回头一看,是周华俊。
他举着伞,伞面大部分倾向我这边,自己肩膀却被雨水打湿了。
"你怎么回事,怎么自己跑出来了?你身上的伤还没好。"他皱着眉,语气里带着几分责备,却没了往日的冷漠。
我望着他,喉咙像被堵住,半天才挤出声音:"周华俊,你还记得自己琪琪是你的女儿吗?这几天你有去看过她吗?"
雨越下越大,打在伞面上噼里啪啦响,像在替我诉说那些没说出口的委屈。
4
我死死盯着他,眼神像两把淬了火的刀子。
周华俊被这目光刺得一颤,难得露出几分愧疚的神色。
他这段时间一直守在医院,陪着昊昊。
毕竟昊昊大病初愈,而柳之染又是个柔弱得连自理都困难的弱女子。
柳之染没了丈夫,他身为小叔子自然不能放任不管。
只是他早已习惯了忽视自己的妻女。
“我……我是她父亲,当然爱自己的女儿,我只是比较忙。”
他声音发虚,像被风刮散的树叶。
“有空,我带你和小琪去上海玩,我们一家人很久没一起出去了。”
他往前跨了半步,伸手想拉我。
我用力甩开,指尖在空中划出凌厉的弧线,仿佛碰到的不是丈夫的手,而是沾着剧毒的瘟疫。
周华俊无奈叹了口气,嘴角扯出牵强的笑。
“好吧,我知道你还在生气。”
“我今晚亲自下厨,我妈和之染也来,你别生气了,大不了我当着她们的面向你道个歉好不好?”
我并不觉得他真的有歉意,眼底的笑意冷得像冰。
但我还是同意了。
我不仅要回去取证件,还要在今晚看一场大戏。
见我点头,周华俊以为我不生气了,他笑得合不拢嘴,眼角堆起褶子。
“好,就知道我老婆最乖了。”
回家时,天已经黑了大半。
暮色像块浸了墨的绸子,将天际线压得低低的。
我抱着怀里的东西走在前头,周华俊跟在后面,皮鞋踩在青石板上的声音格外清晰。
他注意到我怀里鼓鼓囊囊的包裹,犹豫着问:“这是……?”
我没答,只是抱得更紧了些,像护着什么稀世珍宝。
他不觉得是什么重要的东西,便没再追问。
到家时,其他人都到了。
婆婆坐在沙发上,脸色阴得能滴出水来。
柳之染抱着昊昊坐在另一侧,昊昊手里攥着玩具车,眼睛却偷偷往我这边瞟。
周华俊脱了外套就往厨房钻,袖口卷到手肘,露出小麦色的手臂。
柳之染也跟了进去,脚步轻得像片羽毛。
昊昊则是一直在院子外玩沙子,小手沾满泥,笑声穿透玻璃传进来。
客厅里,只留下我和一脸阴沉的婆婆。
婆婆阴阳怪气,声音尖得能划破玻璃。
“还没有见过让自家男人下厨,女人坐享其成的,你真是会享清福啊。”
“你赶紧和华俊离婚,昊昊不能没有爸爸。”
我冷笑,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。
原来这就是他们今晚的目的。
饭桌上,一群人各怀心事。
婆婆筷子戳着碗里的饭,像在戳我的脊梁骨。
柳之染低头扒饭,睫毛遮住眼里的情绪。
周华俊不时偷瞄我,手指在桌下绞着衣角。
压抑的气氛像团湿棉花,堵得人喘不过气。
直到吃完最后一口饭,周华俊终于忍不住开口。
“老婆,我们离婚吧。”
他声音发颤,像在念什么难懂的咒文。
“但是是假离婚,等昊昊大了,我们再复婚。”
“你知道的,昊昊还小,他不能没有爸爸……”
真是荒唐得让人想笑。
我的女儿比昊昊还小呢,她躺在病床上时,怎么没见这个当爹的?
我讥讽开口,“那你的女儿,就可以没有爸爸?”
周华俊凝住,喉结动了动,一时噤了声。
婆婆猛地摔了下筷子,瓷片在桌上跳了跳。
“你个丧良心的东西!生不出儿子还敢顶嘴?”
“我周家养你这些年,养出个白眼狼!”
柳之染则是掩面哭泣,肩膀抖得像风里的落叶。
她真的很喜欢跪,膝盖一弯就往地上砸。
“弟妹,你和我不一样,你就算离婚也能过得很好。”
“可我不行,我一个人照顾不了昊昊。”
“我向你保证,就借你丈夫几年,等昊昊长大我就把华俊还给你。”
真是好不要脸的话,我忍不住笑出声,声音冷得像冰碴子。
“你的意思是,你利用周华俊直到老去,等他老了干不动了,就扔给我照顾?”
我这番话,让在场众人都齐齐变了脸色。
婆婆眼睛瞪得像铜铃,柳之染脸色煞白,周华俊则攥紧拳头,指节泛白。
他总有个预感,一旦和我离婚,就再也没有重新在一起的可能了。
“老婆……你要是实在不愿意,我们就不离了。”
他声音发虚,像在求什么恩赐。
不知怎的,周华俊忽然就不想了。
柳之染顿时脸色大变,失声尖叫:“不行,你答应我的,你——”
我打断了柳之染的话,看向周华俊,眼神冷得像刀。
“好,我答应了。”
离婚报告很快就下来,红章盖得工整。
我们在第二天就领了离婚证,钢印压在纸上,像压碎了什么。
我拿着离婚证,抱着女儿的骨灰径直离开,脚步轻得像片云。
风卷起我的衣角,我头也不回,只留下一道决绝的背影。
5
周华俊站在原地,望着那道裹在灰色风衣里的背影渐行渐远。
晨雾裹着深秋的凉意漫上来,他的喉结动了动,却像被什么扼住了呼吸。
一颗心不受控制地悬起,连呼吸都变得艰涩沉重。
柳之染站在他身侧,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摆,唇角的笑意却怎么也压不住:
"华俊,现在才七点,民政局还没开门呢。"
她声音里带着几分雀跃,像只刚偷到糖的猫。
周华俊却像没听见,他的目光还粘在那道背影上。
风掀起她的发梢,露出后颈处一道浅色的疤——那是去年冬天,他为了护着柳之染,失手用花瓶砸的。
"等等!"他突然甩开柳之染的手,追了出去。
柏油路上还沾着昨夜的露水,他的皮鞋踩在水洼里,溅起的泥点沾在裤脚。
我抱着用黑布裹着的骨灰盒,听见脚步声逼近,却没有回头。
风卷起几片枯叶,打着旋儿掠过脚边。
"老婆!"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急促,"你要去哪?"
我停下脚步,指尖在骨灰盒的布面上轻轻摩挲。
骨灰盒还带着体温,里面装着我五岁的女儿,昨天刚火化。
"你管得着吗?"我转过身,眼底泛着红,声音像浸了冰,"还有,别叫我老婆,我们离婚了。"
周华俊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,他勉强扯出笑:"别闹,你知道我们只是假离婚,等过了这阵就复婚。"
我低头看着怀里的骨灰盒,指尖在布面上轻轻颤抖。
女儿的照片还压在盒盖下,圆圆的脸蛋,眼睛像黑葡萄。
"假离婚?"我忽然抬眼,眼底像淬了冰,"好不容易和初恋结婚,你舍得吗?"
周华俊如遭雷击,踉跄着后退半步。
他的手扶住路边的梧桐树,树皮上的青苔沾在掌心,凉得刺骨。
这件事没几个人知道。
连周母都不知道,他和柳之染曾在外地实习时,有过一段见不得光的地下恋情。
后来柳之染遇到周明宇——他的堂哥,军官,前途无量。
她没犹豫就提了分手,直到三个月前周明宇牺牲,她才又找上他。
"你别胡说!"周华俊的声音发颤,"我和之染清清白白,什么都没有……"
"清白?"我逼近一步,眼底燃着火,"你为了照顾寡嫂,抢走女儿的救命药?还是你为了她,用花瓶砸破我脑袋?或者默许周昊昊——你那个好侄子,用玻璃碴划伤我?"
周华俊的脸色越来越白,后背抵在梧桐树上,树皮硌得他生疼。
他想起上个月,女儿发烧到39度,他却把最后一支退烧药给了柳之染;想起那天他喝醉,柳之染说"她欺负我",他就抄起花瓶砸过去;想起周昊昊举着玻璃碴喊"你抢我妈妈",在他怀里挣扎时,玻璃碴划过我胳膊,血染红了沙发。
"我只是……"他喉咙发紧,"我只是觉得你是我妻子,该和我共进退。"
我忽然笑出声,笑声像风穿过破窗,带着刺,"共进退?你让我和女儿住地下室,给柳之染买市中心的房?你让我在医院守夜,她在家里开派对?你让我……"
柳之染突然扑过来,挽住周华俊的手臂,眼泪说来就来:"阿君,你不要我了吗?"
她的指甲掐进他小臂,声音带着哭腔,"你说过会照顾我一辈子的。"
周华俊的身体僵住,他下意识要推开她,手却悬在半空。
柳之染的发丝蹭过他脖颈,带着熟悉的香水味——和女儿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混在一起,让他胃里一阵翻涌。
"不是的,"他慌忙解释,"我和她真的清白。"
我笑得更大声,眼泪却顺着脸颊滑下来,落在骨灰盒的黑布上,洇开一片深色。
"清白?你陪她产检的时候,女儿在重症监护室;你给她买补品的时候,我在卖血凑医药费;你替她挡酒的时候,女儿的遗体在太平间躺了三天……"
柳之染突然尖叫:"你胡说!警察来了!"
周华俊这才注意到,远处传来尖锐的警笛声,像一把刀刺破晨雾。
红蓝灯光穿透雾气,在柏油路上投下跳动的光影。
"报应来了,柳之染。"我抱着骨灰盒,声音轻得像叹息,"你贿赂医生篡改病历,抢走女儿的救命药——那些转账记录、通话录音、监控视频,我都交给公安局了。"
柳之染的脸色瞬间惨白,她踉跄着后退,发丝粘在脸上,像只落水的猫。
"不可能……你哪来的证据……"
周华俊抓住她的手腕,声音发颤:"之染,到底怎么回事?"
柳之染只是摇头,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:"我什么都没做,是她冤枉我……"
警车在路边停下,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刺耳。
几个警察下车,为首的掏出手铐:"柳之染,你涉嫌故意杀人,请跟我们走一趟。"
柳之染突然扑向周华俊,指甲抓破他衬衫:"救我!阿君,救救我!"
周华俊却像被烫到,猛地甩开她。
柳之染跌坐在地上,手铐拷住手腕时,发出"咔嗒"的脆响。
"先生,"警察看着周华俊,眼神复杂,"你女儿周念念的死,我们深表同情。但作为父亲,你为杀人凶手开脱,对得起孩子吗?"
周华俊的瞳孔收缩,嘴唇微微张开,却发不出声音。
晨风吹起他的衣角,露出腰间一道旧疤——那是去年冬天,他为了护柳之染,被醉汉划的。
我抱着骨灰盒转身,风衣下摆扫过地上的枯叶。
警笛声渐渐远去,晨雾散开,露出天边一抹鱼肚白。
"念念,"我轻声说,"妈妈带你回家。"
骨灰盒贴着胸口,温热得像女儿的小手。
我加快脚步,朝家的方向走去,身后传来周华俊的喊声,像风里飘散的雾,再抓不住。
6
周华俊猛地抬起头,眼睛瞪得老大,死死盯着面前穿制服的警察,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,发不出声。
警察的声音像一块重石,狠狠砸在他心上:“你女儿周琪,在七日前因肺炎救治不及时,引发呼吸衰竭。”
警察的目光落在我身上,那里面盛着不加掩饰的怜悯,他抬起手揉了揉眉心,重重地吐出一口气,像是要把胸口的闷气压出去。
“孩子还那么小,真是可惜了。”
周华俊的膝盖突然发软,整个人晃了晃,要不是扶住身后的椅子,几乎要瘫坐在地上。
他的嘴唇抖得厉害,像是风中的枯叶,声音带着哭腔:“不可能,之染和医生都说小琪只是小感冒,怎么会出事?”
他突然松开扶着椅子的手,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柳之染面前,手指像铁钳一样钳住她的肩膀,力道大得仿佛要把骨头捏碎。
“你说啊,到底是怎么回事?”
柳之染的脸上瞬间褪去所有血色,惊恐像潮水般漫上来,可她还在硬撑,声音尖得刺耳:“不是的,不是的,一定是有人陷害我。”
“够了!”我猛地一拍桌子,茶杯里的水溅出来,在桌上留下几滴水痕,“柳之染,你真以为能瞒天过海吗?收你钱的医生都招了。”
听到这话,柳之染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,整个人瘫坐在地上,精心打理的卷发散乱地贴在脸上,精心化的妆被泪水冲得一道一道,像鬼画符似的,哪里还有半分往日的柔弱。
她突然扯开嗓子大笑起来,声音又尖又利,像指甲刮过黑板:“哈哈哈……”
笑着笑着,她猛地站起来,手指直戳到周华俊鼻子前,眼里喷着火:“都是你,都是你的错!”
“要不是你总在我面前念叨自己有多喜欢她,说你们的女儿多可爱,我怎么会嫉妒会不甘心!”
周华俊像被雷劈中,踉跄着往后退,后背重重撞在墙上,墙上的挂画被震得晃了晃,掉下一片玻璃渣。
他的脸色惨白得像纸,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,脑海里像放电影似的闪过几日前的画面:那天他抱着昊昊冲进医院,昊昊的额头烫得吓人,柳之染跟在后面,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,说孩子高烧不止。
后来昊昊偷偷告诉他,其实他没生病,只是用热水烫了额头,想让爸爸多陪陪他。
当时他只觉得是柳之染太没安全感,才会耍这种小手段,根本没往深处想。
现在这些画面和眼前的一幕重叠,像一把刀在他心里搅,他突然弯下腰,干呕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。
“带走!”警察一声大喝,两个警员上前,一左一右架住柳之染的胳膊。
周华俊像疯了似的冲过去,一把揪住柳之染的衣领,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:“你这个贱 人,都做了什么!”
柳之染笑得更疯了,眼泪却还在往下流:“我还骗你签下火化同意书。”
周华俊的瞳孔猛地收缩,像被针扎了一下,记忆突然清晰起来——几天前,柳之染拿着份文件找他,说找到份好工作,需要家属签名,他当时正忙着给昊昊冲奶粉,看都没看就签了。
他不可置信地摇头,心像被撕成了两半,疼得他喘不过气:“我……我不仅害死了自己的女儿,还让她死无全尸……”
柳之染被拖走时,还在嘶吼,声音像野兽的哀鸣:“周华俊!你别忘了,你是帮凶,你也是害死你女儿的凶手!”
这句话像一道闪电,在周华俊眼前炸开,他眼前一黑,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,“哇”地吐出一口血,整个人直挺挺地栽倒在地。
……
我抱着女儿的骨灰盒,站在父母家门口,手指轻轻摩挲着盒子的边缘,像在抚摸女儿的小脸。
门开了,爸妈站在门口,爸爸的眼镜滑到鼻尖,妈妈的围裙上还沾着面粉,他们看到我,眼泪一下子涌出来,妈妈伸手把我搂进怀里,声音哽咽:“孩子,别怕,有爸爸妈妈,我们都会陪着你。”
接下来的日子,妈妈每天变着花样给我做好吃的,爸爸下班就陪我去公园散步,晚上我们三个挤在沙发上,看女儿小时候的视频,笑声和眼泪交织在一起。
在父母的陪伴和精心照料下,我身上的阴霾像被阳光晒化的雾,慢慢散了。
我选了个有山有水的地方,把女儿葬在那里,墓碑上刻着她的名字和生卒年,旁边放着她最爱的布娃娃。
我在旁边留了个空位,用树枝在地上画了个圈,轻声说:“宝贝,等妈妈老了,就来陪你,咱们永远不分开。”
而另一边,周华俊的生活像被掀翻的棋盘,一片混乱。
柳之染被警方带走后,真相像剥洋葱似的,一层层露出来——她为了除掉周琪,收买医生拖延治疗,伪造火化同意书,每一步都算计得精准。
一个月后,法院的判决下来,柳之染因涉嫌故意杀人、行贿等多项罪名,被判处死刑。
消息传来的那天,周华俊坐在女儿的房间里,抱着她的小被子,闻着上面残留的奶香,眼泪把被子浸湿了一大片。
他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,喃喃自语:“宝贝,爸爸错了,真的错了……”
7
周母握着那张皱巴巴的医院诊断单,指尖发颤。
诊断单上"昊昊,男,6岁,急性肠胃炎(已痊愈)"的墨迹刺得她眼睛生疼。
原来那场要死要活的"重病"不过是场骗局,原来所谓的"特效药"竟是柳之染为了除掉琪琪编造的谎言。
琪琪啊,那孩子虽不是她最疼爱的孙儿,可到底是周家的血脉。
周母想起琪琪总爱踮脚给她端糖水,想起她缩在墙角怯生生喊"奶奶",喉头突然涌上腥甜。
她猛地捶打胸口,泪水砸在诊断单上,晕开了墨迹。
周华俊的办公室里,文件堆得像小山。
他盯着那份调职申请,笔尖在"同意"二字上悬了半小时。
直到秘书敲门说"有位柳小姐找",他才猛地回神——柳之染,那个总说"华俊哥我最懂你"的女人。
周母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。
她指着周华俊的鼻子骂:"你被猪油蒙了心!琪琪才五岁啊!"
骂着骂着又瘫坐在地,捶着胸口哭:"我老周家造了什么孽,娶了这么个毒妇!"
周昊昊躲在门后,听着奶奶的哭声,偷偷把新买的玩具车塞进抽屉——那是用琪琪的压岁钱买的。
我蹲在北大荒的荒田里,指尖沾满黑土。
四年前,我捧着琪琪的照片站在这里,说"妈妈要给你种一片最漂亮的向日葵"。
现在,嫩绿的麦苗正从冻土里钻出来,像极了琪琪发梢的小卷毛。
临走前,我终于找到了那个目击者。
老王头蹲在巷口抽旱烟,烟锅里的火星一明一灭:"那天我卖完菜回来,就看见柳之染抱着琪琪往巷子里走,琪琪哭着喊'妈妈别扔我'……"
我攥紧拳头,指甲掐进掌心。
周华俊堵在我父母家门口的第七天,我爸拎着扫帚冲出来。
他年轻时是校篮球队的,扫帚柄"啪"地打在周华俊背上,惊飞了树上的麻雀。
"滚!我女儿被你害得还不够惨?"
周华俊没躲,后背的西装印出扫帚痕,像道丑陋的疤。
公安来抓人那天,周华俊正在办公室签文件。
手铐"咔嗒"扣上时,他瞥见窗外柳之染被押走的背影,突然笑了。
周母在警察局哭得几乎背过气去,抓着警员的袖子喊:"我儿子是清白的!是那个贱 人害的!"
直到警员说"袭警要拘留",她才蔫蔫地松开手,眼睛红得像兔子。
四年后的北大荒,风像刀子。
周华俊裹着件旧棉袄,棉絮从破口处钻出来,粘在他冻得发紫的嘴唇上。
他望着远处那抹忙碌的身影——孟芙裹着军大衣,正弯腰查看麦苗,发梢沾着细雪,像朵倔强的白梅。
"你认识孟同志?"试验站的老张问。
周华俊喉咙发紧,沙哑着说:"她是我妻子。"
老张愣了愣,上下打量他:"孟技术员来这儿四年了,从没提过有丈夫。"
风卷起雪粒子,打在周华俊脸上,生疼。
我蹲在田埂上,新苗的嫩叶在掌心颤动。
四年前种下的向日葵,今年开了第一朵花,金灿灿的,像琪琪画本上的太阳。
"孟姐,外头有个疯子!"小李跑过来,"说是什么你丈夫,穿得破破烂烂的。"
顾清抡着扁担冲过来时,周华俊正扒着试验站的铁门。
"人 渣 !"扁担"啪"地打在他肩上,他踉跄着后退,撞在冰冷的铁门上。
顾清的眼珠子通红:"你还有脸来?琪琪的坟头草都两米高了!"
我放下手里的苗,转身时,风卷起我的围巾,糊在脸上。
周华俊的棉袄裂了道口子,露出里面青紫的伤痕——有新的,有旧的,像条蜈蚣爬在胸膛上。
"我不走,"他声音发颤,"我就想离你近点,哪怕……哪怕只看一眼。"
顾清的扁担又举起来,我伸手拦住:"别脏了你的手。"
风把周华俊的哀求吹得七零八落:"我错了,真的错了……"
我望着远处起伏的荒原,雪地上有动物的脚印,蜿蜒向远方。
老张拽着周华俊的胳膊往外拖,他挣扎着回头,眼睛里亮得吓人:"孟芙,我当年不该信柳之染的话,不该……"
"都过去了。"我轻声说。
风太大,他大概没听见。
顾清跟在我身后,絮絮叨叨:"孟姐,他要是再敢来,我非得打断他的腿!"
我弯腰拔起一株病苗,根上缠着黑褐色的菌丝:"你看,这苗子要是早发现,还能救。"
顾清愣了愣,没再说话。
周华俊蹲在试验站外的雪堆里,从怀里掏出个布包。
布包里是张泛黄的照片——琪琪抱着向日葵,笑得见牙不见眼。
他摸了摸照片上的小脸,突然抓起把雪擦在脸上,冰得直哆嗦。
我回到宿舍时,窗台上多了个纸包。
打开,是几颗奶糖,糖纸皱巴巴的,像被揉过很多次。
我盯着糖纸上的"周记糖果厂"字样,突然想起琪琪总说:"妈妈,等爸爸给我买奶糖,我就分你一颗。"
风又起了,卷着雪粒子打在玻璃上。
我捏着糖纸,听见远处传来周华俊的歌声,走调得厉害:"我的好姑娘呀,像朵向日葵……"
歌声被风撕碎,飘向更远的北方。
8
围观的同事们发出一阵冷嗤声,那声音像是冬日里冰冷的风,刺耳又无情。
几个年轻女孩甚至上前推搡周华俊,动作里带着明显的厌恶和愤怒。
他们或多或少听说过我前夫的事,一开始他们并不知道真假,现在看来确实是真的。
许久后,我直视周华俊浑浊的双眼,眼神坚定而凛然。
“周华俊,你哪怕是死,也无法抵消你犯下的罪孽。”
风突然变得凛冽,仿佛是老天爷也在为这场闹剧助威。
沙砾被风卷着打在脸上,生疼,像是无数根针在扎。
周华俊突然朝我扑过来,却再次被顾清一拳打倒,动作干脆利落。
他声嘶力竭地嘶吼,声音在寒风中显得格外凄厉。
“只要你愿意原谅我,我做什么都行!”
我看着他,语气平静而淡漠,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。
“你能让女儿活过来吗?”
提到女儿,我内心又是一阵刺痛,那种痛是刻骨铭心的。
周华俊脸色煞白,像是一张被抽去血色的纸,膝盖重重砸在冻土上,发出沉闷的声响。
喉间发出困兽般地呜咽,那声音让人不忍卒听。
“我……我对不起她……”
“够了!这里没人欢迎你。如果再来纠缠,我会报公安。”
说罢,我转身就走,步伐坚定而有力。
顾清嫌恶地瞪了周华俊一眼,眼神里满是鄙夷,快步跟上我。
其他同事也跟着离开,人群渐渐散去。
身后,周华俊的哭声逐渐被风声吞没,消失在寒冷的空气里。
……
周华俊的到来我并没有放在眼里,他就像是一阵过眼云烟,不值得我过多关注。
我不会原谅他,他的所作所为早已让我心灰意冷。
而他迟早要走的,就像当初他毫不犹豫地离开我一样。
北风呼啸,我裹紧棉袄往育苗棚走去,棉袄的扣子被我紧紧系好,抵御着寒风的侵袭。
顾清跟上来,鼻尖冻得通红,像一颗熟透的草莓。
“那疯子没再纠缠你吧?”他关切地问。
我摇摇头,语气平静。
周华俊自那天之后,就没有再出现,我以为他终于死心了。
育苗棚里比外面都要暖和,一股生机勃勃的气息扑面而来。
豆苗嫩芽顶着土壳往上钻,嫩绿的芽尖像是在向世界宣告它们的存在。
那是希望,是可以生长在荒漠里的奇迹。
我几乎热泪盈眶,蹲下身拨开覆土,想要查看它们的根系。
正当我专注地查看时,顾清突然大喊。
“他又来了!”
我皱眉,顺着顾清指的方向看去,果然看到了周华俊。
他裹着件露棉花的旧棉袄,像根枯木桩戳在一望无际的雪地里,显得格外突兀。
不过短短半月,他就憔悴得吓人,眼窝深陷,颧骨凸出,手里还攥着个布包。
和我的视线对上,他踉跄着脚步往前凑,每一步都像是在泥潭中艰难前行。
“孟芙,”他声音嘶哑,像是喉咙被生生撕裂开,“我去看了琪琪,还给她叠了千纸鹤,你看……”
他打开布包,里面竟全是纸鹤,一只只叠得整整齐齐。
我瞳孔震颤,女儿生前最爱叠纸鹤,还很喜欢藏在枕头底下,有时候睡前都要数够九十九只才愿意睡。
顾清见此,利索抄起门边的扫帚就要冲出去打人,动作迅猛。
我赶紧拉住他,低声说道。
“别动手。”顾清年轻气盛,我不能让他为了我做错事。
周华俊捧着千纸鹤跪在雪地里,虔诚又卑微,仿佛在祈求什么。
“我知道错了!这四年我每天都在做噩梦,我梦到琪琪在怪我……”
“闭嘴,你没有资格提起琪琪。”我狠狠甩了他一巴掌,声音清脆。
周华俊被扇得偏过头去,脸颊上留下清晰的掌印。
忽而,他垂着头低笑,喉间发出像是破风箱似的抽气声,显得格外刺耳。
“打的好,如果能让你解气,我甘愿承受。”
“真是下作!”顾清把我护在身后,语气里满是愤慨,“滚啊混蛋,再不走老子就叫保卫科了!”
周华俊却像没听见,只看着我,眼神里带着一丝可怜的执着。
“你和我回去好吗,我们可以在再生一个像琪琪一样的女儿……”
“滚!”我嘶吼出声,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愤怒和悲痛。
他周华俊凭什么一次又一次地在我面前提起琪琪,那是我的禁忌,我的痛。
“你没资格提起琪琪!”
9
听到这话,周华俊猛地咳出一口鲜血。
面前的雪地瞬间被染红了一大片。
他艰难地撑起冻僵的双手,试图爬起来靠近我,却最终直直地栽倒在冰冷的雪地里。
我对他生死漠不关心,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人死在这里。
我和顾清一起把他送进了卫生所。
医生检查后说,周华俊得了肺痨,又受了严重的冻伤,时日无多。
我站在病房外,透过窗户看着里面面容苍白、蜷缩在病床上的周华俊。
这是报应,一切都是报应。
“我们走吧,他怎样不归我们管。”顾清拉着我的手,准备离开。
我轻声应了一声“嗯”,便跟着顾清离开了。
周华俊在卫生所住了半个月,勉强能下地行走后,又来找我。
也许是知道自己时日无多,他不再提原谅,只是远远地看着我。
有一次我收工回宿舍,发现窗台上放着一条蓝色的裙子,底下压着一张纸条。
那是周华俊的字迹:“你喜欢蓝色。”
我将裙子收了起来,我并不打算穿,但在这个资源匮乏的时代,我不会轻易浪费,我打算送给村里那个无父无母的聋哑女孩。
顾清突然出现在宿舍门口,对我说:“孟芙,队里要选先进分子,我投了你。”
“你觉得我能胜任吗?”我问。
“当然,你带我们开垦出的那片麦田,今年的收成是最好的,你很了不起。”顾清收起了脸上所有的嬉皮笑脸,抬起头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。
在黑暗中,那双眼睛依旧亮得像星星,我竟一时不敢和他对视。
“孟芙!”周华俊的喊声突然从远处传来。
我趁机离开了这个让我尴尬的地方。
我推开门,看到周华俊站在雪地里,他手里举着一个破竹片扎的风车。
我咬牙问道:“你到底想干什么,还没完了是吗?”
周华俊咧开嘴,嘿嘿地笑着:“你以前不是说风车转起来就像星星眨眼……”
风车在风中“吱呀吱呀”地转着,让我头都大了。
我叹了口气,扭头对顾清说:“去把保卫科叫来。”
周华俊被送走那天,大雪纷飞。
他被几个男人压制住,困在拖拉机斗里。
他看着我,眼里满是死寂。
拖拉机开出实验田不远,他趁人不备跳下车,朝着我的方向跑来。
拖拉机上的保卫科人员赶紧过来拉他,将他摁在地上。
关上门的瞬间,我听见周华俊凄厉又绝望的哭喊:“孟芙!看我一眼,再看我一眼!”
“我没有机会了,我以后都没有机会再见到你了!”
门闩“咔哒”一声插上,彻底将外界的混乱隔绝开来。
顾清的手还搭在我肩上,给我勇气。
窗外的哭喊声渐渐远了,直至完全听不到声音。
我后知后觉地发现,自己的手都在抖。
顾清的声音传来,很轻:“都结束了。”
我转过身,看清他眼里的心疼和怜惜。
四年了,自女儿死后,我浑浑噩噩,就没掉过泪。
此刻却觉得眼眶发酸。
“是啊,”我吸了吸鼻子,“结束了。”
开春后,我带着队员们在新开的实验田里撒种。
顾清在前方举着锄头开荒,裤腿卷得老高。
远处的地平线上,夕阳无限好。
我知道,那些冻在记忆里的伤痛,终会像冻土下的种子,在某个时候悄悄发芽。
顾清回头看我,小麦色的脸上洋溢着笑意:“等麦收了,我们休息一阵,去看海吧?”
我点头。
春风吹过麦田,带来新的希望。
三个月后,北大荒迎来新的收获季节。
我正看着一望无际的麦田,突然有人送来一封信。
泛黄的信纸上,是周母歪歪扭扭的字迹:“华俊走了。死之前的那几天,他每晚都抱着你和琪琪的合照,说要找小琪赔罪……”
我将信撕碎,碎纸随风飘散。
远方翻涌的麦浪,恍惚间,我好似又看见女儿举着野花向我跑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