5岁女童被拐4年沿街乞讨,这天老板给她碗牛肉面,她吃一口后哭了
发布时间:2025-07-30 15:20 浏览量:1
面条刚吃了一口,九岁的“小石头”突然放声大哭。
她猛地放下筷子,任由大颗的眼泪砸进滚烫的面汤里,溅起小小的涟漪。
在老板范德忠错愕的目光中,她颤抖着从怀里最深处的口袋里,掏出一张被视若珍宝的、破旧的烟盒纸。
“叔叔……你知道这是哪里吗?”
她指着纸上歪歪扭扭的线条,声音带着哭腔,眼神里是震惊、迷茫和一种难以置信的狂喜。
这一切,都要从四年前那个秋日的午后说起。
01
丰润市的秋天,风里已经有了凉意。
邹荟把最后一件衣服从阳台收进来,仔仔细细地叠好,放进衣柜。
衣柜的最角落,挂着几件小小的、颜色鲜艳的童装,洗得干干净净,甚至还带着阳光和皂角的味道。
她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那件粉色的连衣裙,裙摆上绣着一只歪歪扭扭的小兔子。那是她一针一线绣上去的。
四年了。
时间有时候像流沙,抓不住,一晃就过去了。有时候又像生了锈的锯子,在心口上一下一下、来来回回地拉扯,每一秒都疼。
程为民推开门进来的时候,邹荟正站在衣柜前发呆。
“又在看安安的衣服?”程为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,他把公文包随手放在玄关的柜子上,换了鞋。
邹荟没回头,嗯了一声,声音低得像蚊子叫。
“人要朝前看。”程为民说,语气里听不出是安慰还是责备,“晚饭吃了吗?”
“没胃口。”邹荟关上衣柜门,把那片小小的、彩色的世界隔绝起来。
屋子里又陷入了那种令人窒息的沉默。
这个家,曾经不是这样的。
四年前,这里处处都是女儿程安的笑声。
客厅的墙上还贴着安安用蜡笔画的画,画上一个太阳,一张笑脸,三个手拉手的小人。
程为民那时候总爱把五岁的安安举过头顶,在屋子里转圈,安安的笑声像一串银铃,能把整个屋子都填满。
邹荟就在旁边看着,嘴上说着“慢点慢点,别摔着”,眼睛里却全是笑意。
那时候,日子是甜的。
可那一切,都在四年前的那个秋日午后,戛然而止。
那天是周末,市中心的向阳公园有风筝节,人山人海。
邹荟牵着安安的手,安安另一只手里还拿着一个米老鼠形状的气球。
“妈妈,妈妈,我想吃那个棉花糖!”安安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小摊。
“好,你在这里等妈妈,不要乱跑,妈妈马上回来。”邹荟叮嘱了一句,松开了手。
就是那短短的两三分钟。
当邹荟拿着一朵白云似的棉花糖回来时,原地已经没有了那个小小的身影。
只剩下那个米老鼠气球,孤零零地卡在旁边一棵树的树枝上,风一吹,左右摇晃,像是在跟她无声地告别。
邹荟疯了一样地开始寻找,呼喊,她的声音很快被淹没在公园鼎沸的人声里。
从那天起,她的世界就变成了黑白色。
程为民也找,报警,登报,贴寻人启事,所有能想到的办法都用了。
他像一头困兽,一开始是狂怒,是暴躁,后来渐渐变成了沉默
。他开始疯狂地工作,用一个又一个的会议和项目把自己填满,好像只要不停下来,就不用去面对那个空荡荡的家。
只有邹荟,守着那个空房子,守着女儿的衣服、玩具、画笔,日复一日。
邻居们都说,邹荟魔怔了。
她还是会每天打扫安安的房间,把小小的床铺得整整齐齐,枕头拍得松松软软,仿佛女儿只是去了趟外婆家,很快就会回来。
她会对着空气说话。
“安安,今天太阳好,妈妈把你的小裙子拿出去晒晒。”
“安安,你画画的蜡笔快用完了,妈妈给你买了新的。”
一开始,程为民还会劝她,后来,就变成了争吵。
“你能不能清醒一点!安安已经不在了!”
“你闭嘴!我女儿没丢,她会回来的!”邹荟会声嘶力击地尖叫,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母兽。
吵得多了,两个人也就累了。
现在,他们之间只剩下这种客气又疏离的沉默。像两个住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。
晚饭,程为民自己下了一碗面。
邹荟坐在沙发上,看着电视,电视里演着什么,她一个字都没看进去。
她的思绪又飘回了四年前。
她总是在想,如果那天她没有松开安安的手,如果她不那么迁就孩子,不答应去买那个该死的棉花糖,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?
这个念头,像一条毒蛇,四年里,日日夜夜地啃噬着她的心。
是她的错。
是她把女儿弄丢了。
这个认知,是压在她背上的一座山,让她喘不过气来。
02
邹荟的失眠越来越严重。
整夜整夜地睁着眼睛,天花板在黑暗中像一个巨大的、沉默的洞口。
她开始出现幻听。
总觉得能听到隔壁安安的房间里,传来轻微的响动。有时候是翻书的声音,有时候是小女孩梦里哼唧的声音。
她会猛地从床上坐起来,光着脚,冲到安安的房间。
推开门,里面空荡荡的,只有月光透过窗户,洒在那个小小的床上,一片清冷。
程为民带她去看过医生。
医生说,这是重度抑郁,伴有焦虑和幻觉。开了大包小包的药。
邹荟吃了两天,就把药都扔了。
她觉得自己没病。
思念一个孩子,怎么能算病呢?
她只是……太想安安了。
她开始给一个陌生的号码发短信。
那个号码,是当年安安丢失后,一个自称知道线索的骗子给她的。
警察很快抓到了骗子,但邹荟却把这个号码存了下来。
她给它取名“安安的信箱”。
每天,她都会把想对女儿说的话,发到这个号码上。
“安安,今天降温了,你有没有穿厚衣服?会不会冷?”
“安安,妈妈今天做了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,可是你不在,爸爸一口都没吃。”
“安安,妈妈又梦到你了,梦到你回来了,穿着粉色的裙子,笑着叫我妈妈。妈妈好想你。”
那些短信,自然是石沉大海,从未有过回音。
但这成了邹荟唯一的精神寄托。
程为民发现了这件事,他和她大吵了一架。
“你这是在折磨你自己!”他抢过她的手机,想删掉那个号码。
邹荟像疯了一样扑过去抢,指甲在他的手臂上划出几道血痕。
“你还给我!这是我跟安安唯一的联系了!你把它还给我!”她哭得撕心裂肺。
程为民看着她苍白的脸,和那双因为长期失眠而布满血丝的眼睛,最终还是妥协了。
他把手机还给了她,转身进了书房,关门的声音很重。
从那以后,他回来的时间越来越晚,身上的酒气也越来越重。
有时候,邹荟会坐在客厅的黑暗里,等他回来。
她能听到他用钥匙开门的声音,很轻,带着一种怕吵醒谁的小心翼翼。然后是他在玄关换鞋,走进客厅,看到她时,身体会僵一下。
“怎么还没睡?”他会问。
邹荟不说话。
两个人就在黑暗中对峙着,空气里弥漫着悲伤和疲惫。
“荟荟,”有一次,程为民喝多了,坐在她身边,声音沙哑,“我们……再生一个吧。”
邹荟的身体猛地一颤。
她转过头,在昏暗的光线里,死死地盯着他。
“你说什么?”
“我说,我们忘了安安,重新开始。我们还年轻,可以……”
“啪!”
一个清脆的耳光,打断了他的话。
邹荟的手在发抖,全身都在发抖。
“程为民,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?安安是我们的女儿!她不是一件可以被替代的东西!你说忘了她?你怎么能忘了她?”
“我没忘!”程为民也被激怒了,他捂着脸,低吼道,“我比谁都想她!可四年了!整整四年了!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!这个家又是什么样子!我不想下半辈子都活在坟墓里!”
“这是我的事,与你无关。”邹荟冷冷地说,“你要是觉得这里是坟墓,你可以走。”
程为民看着她,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失望。
他站起身,踉踉跄跄地走出了家门。
那一晚,他没有回来。
邹荟一个人坐在冰冷的客厅里,从天黑,坐到天亮。
她知道,这个家,快要散了。
可她不在乎。
没有了安安,家在哪里,又有什么区别呢?
她只是觉得冷,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冷。她抱紧双臂,把头埋在膝盖里,像一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。
03
在距离丰润市几百公里外的一个叫“流湾”的县城,一个瘦小的身影正蜷缩在桥洞下。
她叫小石头。
至少,别人都这么叫她。
她自己真正的名字,早就模糊了。记忆里,好像有个带“安”字的名字,可究竟是叫什么安,她想不起来了。
小石头今年九岁,可看起来,比同龄的孩子要矮小瘦弱得多。
她的头发枯黄,乱蓬蓬地像一团杂草,脸上总是灰扑扑的,只有一双眼睛,黑亮黑亮的,像藏在石头缝里的小兽,带着一种警惕和倔强。
她的记忆,是从一个陌生的院子开始的。
那时候她好像是五岁,一个阿姨给了她一瓶甜甜的饮料,她喝完就睡着了。醒来的时候,就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。
一对男女让她管他们叫“爸爸”、“妈妈”。
一开始,他们对她很好。
会给她买漂亮的裙子,会带她去吃好吃的。那个“妈妈”会抱着她,给她讲故事。那个“爸爸”会把她扛在肩膀上。
小石头以为,她有了新的家。
她很乖,很听话,努力地讨好他们。
可是,好景不长。
大概过了一年,那个“妈妈”的肚子大了起来,后来,生下了一个小弟弟。
从那天起,一切都变了。
漂亮的裙子没有了,好吃的也变成了弟弟的专属。
她的碗里,总是只有一点点菜汤和米饭。弟弟吃不完的,才会轮到她。
那个曾经抱着她讲故事的“妈妈”,开始对她大呼小叫,动不动就拧她的胳膊。
那个曾经把她扛在肩膀上的“爸爸”,看她的眼神也变得冷漠和不耐烦。
她在这个家里,成了一个多余的人。
她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。
她学着照顾弟弟,给他换尿布,喂他吃饭。可有一次,她不小心把米糊洒在了弟弟的衣服上,“妈妈”冲过来,抓着她的头发,把她的头往墙上撞。
“你这个没用的东西!白吃饭的赔钱货!”
那天晚上,她躲在被子里,偷偷地哭。
她开始想念自己真正的爸爸妈妈。
可是,他们在哪儿呢?她一点也想不起来。
她的记忆像一块被打碎的镜子,只有一些零零碎碎的片段。
她记得一个很大的公园,有很多人在放风筝。
她记得妈妈的手很温暖。
她记得爸爸的胡子扎在脸上,痒痒的。
她还记得一个味道。一种很好闻的、热腾腾的、香香的味道。好像是一种面条。爸爸妈妈经常带她去吃。
她把这些零碎的记忆,偷偷地画在一张捡来的烟盒纸上。
画得歪歪扭扭,谁也看不懂。
但这是她最宝贵的东西,她把纸片叠得方方正正,藏在贴身的口袋里。
在她八岁那年的一个晚上,她半夜起来上厕所,听到“爸爸”“妈妈”在房间里吵架。
“这个死丫头越来越能吃,留着她干什么!”是“妈妈”的声音。
“那能怎么办?扔了?”
“扔了多可惜。我听说隔壁镇上老刘家,儿子傻了三十年,一直想买个媳妇。这丫头虽然小了点,但长得还算周正,卖个万儿八千的,正好给咱儿子当奶粉钱。”
小石头的心,瞬间沉到了冰窖里。
卖掉她?
像卖掉家里一只鸡,一头猪一样,把她卖掉?
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,紧紧地攥住了她的心脏。
她不能被卖掉。
她要逃走。
她要去找自己真正的爸爸妈妈。
趁着夜色,她没有惊动任何人,悄悄地推开门,跑了出去。
她不知道要去哪里,只能漫无目的地往前跑。
从此,她就开始了流浪乞讨的生活。
04
流浪的日子,比在那个“家”里还要苦。
小石头学会了在垃圾桶里翻找食物,和野狗抢地盘。
她学会了看人脸色,知道哪些人可能会给点钱,哪些人会像赶苍蝇一样把她赶走。
她睡在桥洞下,废弃的工地上,用捡来的破报纸和塑料布当被子。
冬天是最难熬的。
寒风像刀子一样,刮在脸上生疼。她冻得浑身发抖,只能把自己缩成一团,靠着想象中妈妈温暖的怀抱,才能勉强睡着。
她也遇到过坏人。
有一次,一个男人看她可怜,说要带她去吃饱饭。她跟着去了,结果被关进一个黑漆漆的屋子里。屋子里还有好几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孩子,一个个都眼神麻木。
她知道,她又遇到了人贩子。
她害怕极了,但她告诉自己,不能哭,哭了也没用。
半夜,趁着看守他们的人喝醉了酒,她用偷偷藏起来的一小块玻璃片,划断了绑着自己的绳子,然后从一个很小的窗户里爬了出去。
她的胳膊和腿都被划破了,流了很多血,但她不敢停,拼命地往前跑。
那次之后,她变得更加警惕,再也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。
她唯一的慰藉,就是怀里那张画着家的地图的烟盒纸。
每当觉得撑不下去的时候,她就会找一个没人的角落,小心翼翼地把纸片展开。
看着上面那些歪歪扭扭的线条,她就好像能看到爸爸妈妈的笑脸,能闻到那碗热腾腾的面条的香味。
她要去找到那个地方。
她坚信,只要找到了那个画上的地方,就能找到爸爸妈妈。
她开始一边乞讨,一边打听。
她把那张纸拿给很多人看。
“叔叔,阿姨,你们见过这个地方吗?”
大多数人只是不耐烦地挥挥手,或者看她一眼,像看一个神经病。
也有好心人会凑过来看,但都摇摇头。
“这画的是啥呀?乱七八糟的,看不懂。”
小石头不泄气。
这个城市找不到,她就去下一个城市。
她学会了偷偷扒火车,躲在装货的车厢里,跟着南来北往的列车,去了一个又一个陌生的地方。
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,她只是觉得,只要不停地走,总有一天,能走到那个画上的地方。
这一天,她跟着一辆运煤的火车,来到了丰润市。
从火车上跳下来的时候,她摔了一跤,膝盖磕破了,钻心地疼。
她一瘸一拐地走在丰润市的街头,看着周围高楼大厦,车水马龙,心里一片茫然。
肚子饿得咕咕叫,她已经两天没怎么吃东西了。
她走到一个包子铺门口,闻着里面飘出的香味,忍不住咽了口口水。
一个穿着体面的女人,拎着一袋热气腾腾的包子从店里走出来。
小石头鼓起勇气,迎了上去,伸出黑乎乎的小手。
“阿姨,给点吃的吧,我好饿。”
那个女人皱着眉,厌恶地看了她一眼,像是怕她弄脏了自己的衣服,往旁边躲了躲。
“去去去,小叫花子,滚远点!”
小石头的心,像是被针扎了一下。
她默默地收回手,低下头,走开了。
这样的白眼和驱赶,她早就习惯了。
天色渐渐暗了下来,路灯一盏一盏地亮起。
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,风也越来越冷。
小石头又冷又饿,胃里像火烧一样难受。她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了。
她漫无目的地走着,拐进了一条僻静的小巷。
巷子深处,有一家小小的面馆,亮着一盏昏黄而温暖的灯。
一阵浓郁的、带着牛肉和香料味道的香气,从面馆里飘了出来,霸道地钻进了小石头的鼻子里。
她的脚,像被钉住了一样,再也迈不动了。
就是这个味道!
这个她想了四年,梦了四年的味道!
她的心脏,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。
她扶着墙,一步一步地,朝着那家面馆走去。
05
面馆的玻璃门上,蒙着一层薄薄的水汽。
小石头趴在玻璃上,使劲往里瞧。
店不大,摆着五六张桌子。一个中等身材、围着围裙的中年男人正在灶台前忙碌着,他的背影很宽厚,动作很麻利。
店里只有一个客人,正在埋头吃面。
小石头看着那个客人碗里热气腾腾的面条,忍不住又咽了口口水。
她太饿了,也太冷了。
更重要的是,那个味道,那个从店里飘出来的味道,像一只无形的手,紧紧地抓住了她,让她无法离开。
她犹豫了很久,终于鼓起勇气,推开了那扇门。
门上的风铃“叮铃”一声脆响。
正在忙碌的老板范德忠抬起头,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她。
一个又瘦又小、衣衫褴褛的小女孩,脸上脏兮兮的,只有一双眼睛,直勾勾地盯着他,眼神里充满了渴望和胆怯。
范德忠愣了一下。
他开店这么多年,也见过不少来讨钱讨饭的,但这个小女孩的眼神,让他心里莫名地一软。
那不是一种麻木的、习惯性的乞求,而是一种……很奇怪的、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的眼神。
“孩子,有事吗?”范德忠放下手里的活,走了过来,声音很温和。
小石头没有说话,她只是看着他,鼻子用力地嗅了嗅空气中的香味,眼睛更亮了。
“是不是饿了?”范德忠看出了她的窘迫,笑了笑,“进来吧,别站在门口,外面冷。”
他拉过一张凳子,放在离灶台不远的地方。
“坐这儿,暖和。”
小石头有些不知所措,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满是泥污的鞋子和衣服,迟迟不敢坐下。
“没事,坐吧。”范德忠看出了她的顾虑,又说了一句。
小石头这才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。
“想吃什么面?叔叔请你。”
小石头抬起头,嘴唇动了动,小声说:“……牛肉面。”
“好嘞!”范德忠爽朗地应了一声,转身回到灶台前。
很快,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就端到了小石头的面前。
大块的牛肉,翠绿的香菜,白色的萝卜片,浸在红亮的汤里,香气扑鼻。
小石头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么多肉了。
她拿起筷子,手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。
她夹起一小撮面条,吹了吹,小心翼翼地送进嘴里。
面条入口,爽滑而劲道。一股无法形容的、既熟悉又陌生的味道,瞬间在她的味蕾上炸开。
这味道……这味道像一把尘封已久的钥匙,猛地插进了她记忆的锁孔,用力一拧!
“咯噔”一声,某些被遗忘在角落深处的画面瞬间如潮水般涌来。
高高的、会逗她笑的爸爸……温柔的、会给她擦嘴的妈妈……还有这家店,好像……好像就是这个样子……
小石头整个人都愣住了,嘴里的面都忘了咀嚼。
她呆呆地看着碗里的面,眼泪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,大颗大颗地滴进面汤里,溅起小小的涟漪。
“孩子,怎么了?是不好吃吗?”范德忠看到她哭了,关切地走过来问道。
小石头没有回答,她只是怔怔地看着范德忠,眼神里充满了震惊、迷茫和一种难以置信的狂喜。
她猛地放下筷子,颤抖着手,从怀里最深处的口袋里,掏出那张被她视若珍宝、画满了歪歪扭扭线条的、破旧的烟盒纸。
她把纸铺在桌子上,用尽全身的力气,指着纸上画的一个模糊的店面,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,带着哭腔问道:
“叔叔……你知道这是哪里吗?”
06
范德忠被小女孩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愣。
他低下头,看向桌上那张被手心汗水浸得有些发软的烟盒纸。
纸上画的东西很凌乱,像小孩子的涂鸦。一个方框,大概是店门,门口画着一棵歪脖子树,旁边还有几个不成形状的圆圈。
范德忠皱着眉,看了半天。
“这是……画的什么啊?”他有些看不明白。
小石头看他没认出来,急得眼泪掉得更凶了。
“就是这里!就是这里!”她用小小的、黑乎乎的手指用力地戳着那张纸,“有一个大大的红色的招牌,上面有字……门口有一棵树,树下面有一个石头墩子……”
她一边说,一边努力地回忆着脑海里那些破碎的画面。
范德忠听着她的描述,心里“咯噔”一下。
大红色的招牌……门口的歪脖子树……石头墩子……
他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自己店门口的方向。
他这家“范记牛肉面”,开了快二十年了。招牌确实是红色的。
门口那棵老槐树,因为长歪了,几年前被市政的人用几根木桩撑着,可不就是棵歪脖子树么。
至于石头墩子,那是以前留下来的门槛石,后来装修,嫌碍事就搬到树下,给等位的客人歇脚用了。
这些细节,一个住了几十年的老街坊都未必能全部记住。
可眼前这个看起来还不到十岁的小乞丐,却说得清清楚楚。
范德忠的心里,掀起了惊涛骇浪。
他猛地想起了什么。
大概四五年前,店里确实有一对年轻的夫妇,经常带着他们的小女儿来吃面。
那男人高高大大的,很爱笑。女人很温柔,总是细心地把面里的香菜挑出来,因为他们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儿不爱吃香菜。
那个小女孩,也就四五岁的样子,粉雕玉琢的,特别可爱,每次来都甜甜地喊他“范叔叔”。
范德忠对他们一家印象很深。
可是后来,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,就再也没见过他们了。
他还以为是搬家了,或者吃腻了他家的面,换口味了。
他看着眼前这个瘦骨伶仃、满脸泪痕的小女孩,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,从心底里冒了出来。
他蹲下身,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温和一些。
“孩子,你……你是不是叫……安安?”
他记不清小女孩具体叫什么了,只模糊地记得,名字里好像有个“安”字。
小石头听到这个名字,浑身一震!
安安!
程安!
这个被她遗忘在记忆深处、只剩下模糊轮廓的名字,此刻被猛地喊出来,瞬间变得清晰无比!
她想起来了!她叫程安!爸爸叫程为民,妈妈叫邹荟!
“我叫程安!我叫程安!”她激动地大喊起来,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,怎么也止不住,“叔叔,你认识我?你认识我爸爸妈妈?”
真的是她!
范德忠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。
他做梦也想不到,自己只是出于好心,收留一个乞讨的小女孩吃碗面,竟然会遇到四年前失踪的那个孩子!
这比报纸上写的任何新闻都离奇!
“认识,认识!”范德忠也激动起来,他连连点头,“孩子,你别哭,别哭!你等着,叔叔这就帮你找爸爸妈妈!”
他立刻想到了报警。
他冲到柜台后面,翻出自己的老花镜和手机,手忙脚乱地就要拨打110。
可手指刚要按下去,他又停住了。
他看了一眼还在激动大哭的程安,心里又多了一层顾虑。
这孩子,失踪了四年,天知道她都经历了什么。看她这一身打扮和小心翼翼的样子,肯定吃了不少苦。
万一……万一她是被什么人贩子团伙控制着,自己这一报警,会不会打草惊蛇,反而害了她?
不行,不能这么草率。
范德忠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
他想了想,从抽屉里翻出一张几年前的旧报纸。那是丰润市的晚报,当年寻人启事铺天盖地,他还有点印象。
他在一堆旧报纸里翻找了半天,终于找到了那一张。
报纸的角落里,刊登着一则寻人启事。
照片上的小女孩,扎着羊角辫,对着镜头笑得一脸灿烂,正是他记忆里的那个样子。
照片下面写着:程安,女,5岁,于10月12日在向阳公园走失……联系人:程为民,邹荟。后面跟着一串电话号码。
就是这个!
范德忠拿着报纸,手都在抖。
他看着报纸上的电话号码,又看了看程安,深吸了一口气。
他决定,先不报警,先给孩子的父母打个电话。
07
电话拨通的时候,程为民正在一个酒局上。
包厢里乌烟瘴气,几个客户喝得满脸通红,正拉着他称兄道弟。
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半天,他才不耐烦地掏出来。
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。
他以为是推销电话,随手就想挂断。
可鬼使神差地,他还是按下了接听键,走到了包厢外的走廊上。
“喂,哪位?”他的声音带着酒后的沙哑和一丝不耐。
“喂,请问……是程为民先生吗?是程安的爸爸吗?”电话那头,传来一个陌生又有些紧张的男人声音。
“程安”两个字,像一道闪电,瞬间劈中了程为民。
他浑身的酒意,刹那间醒了一半。
“你……你是谁?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?”他的声音在颤抖。
这四年来,他接到过无数个这样的电话。有骗子,有好心人提供的假线索,每一次,都从希望的顶峰,跌落到失望的深渊。
他已经快要麻木了。
“我是‘范记牛肉面’的老板,我姓范。”范德忠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稳一些,“你女儿……程安,她现在就在我店里。”
程为民的大脑“嗡”的一声,一片空白。
又是骗子吗?
可这个声音,听起来不像。没有那种惯有的、急切的索要钱财的语气,反而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求证。
而且,“范记牛肉面”……这个名字,好熟悉……
“你说什么?我女儿在哪里?”程为民抓着手机,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。
“就在我的店里,在丰润市的安平巷。”范德忠快速地报出了地址,“她……她吃了我做的一碗面,然后就想起来了。她还拿着一张画,画的就是我这家店。”
画……
程为民想起来了。
安安从小就喜欢画画,虽然画得乱七八糟,但她总爱把自己的得意之作塞给他们看。
而“范记牛肉面”,是他们一家三口最常去的地方。安安特别喜欢那里的味道。
难道……难道是真的?
这个念头,让他的心脏疯狂地跳动起来,几乎要冲出胸膛。
“你别让她走!千万别让她走了!我马上过去!我马上就过去!”程为民对着电话大吼,声音都变了调。
他挂了电话,疯了一样冲回包厢,抓起自己的外套和车钥匙就往外跑。
“哎,程总,这单还没签呢……”客户在后面喊。
可程为民什么都听不见了。
他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:去安平巷,去“范记牛肉面”。
他冲下楼,发动车子,一脚油门踩到底,车子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。
一路上,他闯了多少个红灯,他自己都不知道。
他的手在抖,心也在抖。
是希望,还是又一次的空欢喜?
他不敢想。
他怕,怕自己承受不住又一次的失望。
与此同时,范德忠又拨通了寻人启事上的另一个号码。
那是邹荟的号码。
电话响了很久,才被接起来。
“喂?”邹荟的声音,带着一种病态的、死气沉沉的虚弱。
“请问,是邹荟女士吗?是程安的妈妈吗?”
听到“程安”两个字,邹荟的反应和程为民一样,身体猛地一僵。
但紧接着,涌上心头的不是激动,而是一种麻木的、习惯性的警惕。
“你是谁?又是来骗钱的吗?我告诉你们,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你们。”她的声音冷得像冰。
这四年来,她被骗了太多次。
她的心,早就像一块被反复灼烧又被冰水浇透的焦炭,再也经不起任何波澜了。
范德忠听出了她声音里的防备和绝望,心里一阵酸楚。
“这位大姐,你别误会,我不是骗子。”他耐心地解释着,“我是‘范记牛肉面’的老板,你女儿安安,现在就在我店里,她还记得你和她爸爸,她说她叫程安……”
范德忠把刚才对程为民说的话,又重复了一遍。
邹荟静静地听着,没有说话。
电话那头,死一般的寂静。
“大姐?你在听吗?大姐?”范德忠有些不确定地问。
过了很久,邹荟才开口,声音轻得像一阵风。
“你让她……听电话。”
08
范德忠把手机递给了程安。
程安有些害怕,她看着这个陌生的发光的小盒子,不知道该怎么办。
“孩子,别怕,是你妈妈。”范德忠鼓励道。
妈妈……
程安颤抖着手,接过了电话,小心翼翼地放在耳边。
“喂……”她的声音,像小猫一样,细若蚊蝇。
电话那头,是长久的沉默。
只能听到一阵压抑的、粗重的呼吸声。
程安不知道该说什么,她只能紧紧地抓着电话。
“你……”电话那头的声音终于响起了,沙哑得厉害,每一个字,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,“你还记得……你胳膊上……是不是有一个小小的、月牙形的胎记?”
程安下意识地撸起自己左臂的袖子。
在她的手肘内侧,确实有一个淡褐色的、像弯弯月牙一样的胎记。
这个胎记,连她自己都快忘了。
“有……有的……”程安小声回答。
电话那头,传来一声压抑到极致的、像是哭泣又像是哀嚎的声音。
然后,电话就被挂断了。
程安拿着手机,愣在了那里。
而另一边,邹荟在挂断电话的瞬间,整个人就像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,瘫倒在了沙发上。
是她。
真的是她!
那个月牙形的胎记,是她女儿身上独一无二的印记!
安安还活着!
她的安安,回来了!
这个认知,像一道惊雷,在她死寂了四年的世界里,轰然炸响!
她捂着嘴,不让自己哭出声,眼泪却像决了堤的洪水,汹涌而出。
她哭了多久,自己也不知道。
直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。
她挣扎着从沙发上爬起来,冲过去打开门。
门口站着程为民,他满头大汗,气喘吁吁,眼睛通红。
“荟荟!”他抓住她的肩膀,声音因为激动而变了调,“电话!你接到电话了吗?是真的吗?”
邹荟看着他,说不出话,只能拼命地点头,眼泪流得更凶了。
程为民一把抱住她,紧紧地抱着。
这是四年来,他们夫妻俩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拥抱。
没有争吵,没有怨怼,只有失而复得的狂喜和宣泄而出的泪水。
“走!我们现在就去!我们去接安安回家!”程为民拉着邹荟的手,就往外冲。
当他们俩跌跌撞撞地赶到安平巷的“范记牛肉面”时,已经是半个多小时以后了。
程为民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坐在店里的小女孩。
虽然她又黑又瘦,穿着破烂的衣服,可那张小脸的轮廓,那双黑亮的眼睛,分明就是他日思夜想的女儿!
“安安……”程为民的声音哽咽了。
程安也看到了他们。
她看着门口那两个泪流满面的、既熟悉又陌生的男女,有些胆怯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,往范德忠的身后缩了缩。
邹荟慢慢地、一步一步地向她走过去。
她不敢走得太快,怕吓着她。
她蹲下身,与程安平视,眼泪模糊了她的双眼。
“安安……是妈妈……你不认识妈妈了吗?”
程安看着她,看着那张苍白憔悴、却写满了思念和痛苦的脸。
记忆中那个温柔美丽的妈妈,和眼前这个女人,慢慢地重合在了一起。
她嘴唇动了动,那声在心里喊了四年的“妈妈”,终于冲破了喉咙。
“妈妈——”
她哭着扑进了邹荟的怀里。
邹荟紧紧地抱着她,抱着这个失而复得的宝贝,放声大哭。
程为民也走了过来,伸出颤抖的手,将妻子和女儿一起拥入怀中。
面馆老板范德忠站在一旁,看着这迟到了四年的团聚,也忍不住红了眼眶,悄悄地抹了一把泪。
这一晚,安平巷的这家小面馆,见证了世界上最幸福的眼泪。
09
程安回家了。
当她再次踏进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家时,一切都让她感到新奇又胆怯。
客厅的墙上,还贴着她五岁时画的画。
她的房间,还和记忆里一模一样,小小的床上铺着粉色的床单,书桌上还放着她的画笔和故事书。
就好像,她只是出了一趟远门,昨天才刚刚离开。
可她知道,不一样了。
她不再是那个无忧无虑、只知道撒娇欢笑的五岁小女孩了。
四年的流浪生活,在她身上、在她心里,都刻下了深深的烙印。
她变得沉默寡言,不爱说话。
她吃饭的时候,总是会把碗里的饭菜吃得干干净净,连一粒米都不会剩下。
晚上睡觉,她不敢关灯,总要把自己用被子裹得紧紧的,才有一点点安全感。
有人大声说话,她会下意识地缩起肩膀。
看到穿制服的人,她会躲得远远的。
这些,都像一根根针,扎在邹荟和程为民的心上。
邹荟辞掉了工作,全心全意地陪着女儿。
她努力地想补偿这四年来的亏欠。
她给安安买最漂亮的衣服,最贵的玩具,做她最爱吃的菜。
她每天晚上都抱着安安睡,给她讲故事,唱她小时候最喜欢的摇篮曲。
可安安,对这一切都表现得有些疏离和抗拒。
她会默默地收下那些礼物,但从来不会表现出欣喜。
她会安静地听妈妈讲故事,但眼神总是飘向别处。
晚上,她会僵硬地躺在妈妈的怀里,身体绷得紧紧的,像一只随时准备逃跑的小兽。
邹荟的心,很痛。
她知道,女儿心里的那扇门,已经关上了。想要再次打开,需要时间,更需要耐心。
程为民也变了。
他不再整天待在公司,不再用酒精麻痹自己。
他开始学着做一个真正的父亲。
他会笨拙地给安安削苹果,会耐心地教她写字。
周末,他会带着邹荟和安安,去公园,去游乐场,努力地想找回曾经一家三口的快乐时光。
可每次,安安都只是沉默地跟在他们身后,眼神里没有同龄孩子该有的快乐和兴奋。
有一次,在游乐场,程为民想让安安去玩旋转木马。
安安死活不肯,小脸吓得惨白。
“我不去……我害怕……”她抓着邹荟的衣角,浑身发抖。
邹荟这才想起来,当年那个把安安拐走的人贩子,就是在一个游乐园里,用一个甜甜的棒棒糖骗走了她。
那些被刻意遗忘的、恐惧的记忆,其实一直都藏在孩子的潜意识里。
邹荟抱着瑟瑟发抖的女儿,心如刀割。
她看着程为民,程为民的眼圈也红了。
他们都明白,找回女儿,只是第一步。
真正的挑战,是如何治愈她心里的创伤,让她重新变回那个会笑、会闹、会撒娇的程安。
这条路,很难,也很长。
10
为了帮助安安,邹荟和程为民带她去看了心理医生。
医生说,安安经历了严重的心理创伤,有明显的创伤后应激障碍(PTSD),需要长期的、专业的心理疏导和家人的陪伴。
“最重要的是,要给她足够的安全感,不要逼她去做任何她不愿意做的事情。要让她知道,这个家是安全的,爸爸妈妈是永远不会离开她的。”医生叮嘱道。
从那天起,邹荟和程为民变得更加小心翼翼。
他们不再试图用物质去填补安安,而是用更多的时间和爱去陪伴她。
邹荟发现,安安虽然不爱说话,但她喜欢画画。
她就买来各种各样的画笔和画纸,在家里给她开辟了一个小小的画室。
安安的画,一开始都是灰暗的。
黑色的房子,没有窗户。
哭泣的小人,没有五官。
狰狞的大手,从天而降。
每一幅画,都像一个无声的噩梦,诉说着她那四年里不为人知的恐惧和痛苦。
邹荟看着那些画,心疼得无法呼吸。
她没有评价,只是默默地把那些画收好,然后继续陪在女儿身边。
她会和安安一起画。
她画蓝天,白云,和煦的太阳。
她画开满鲜花的花园,和在花园里追逐蝴蝶的小女孩。
她画一个温暖的家,爸爸妈妈和孩子,手拉着手,每个人都在笑。
渐渐地,安安的画里,开始出现了一点点颜色。
一抹淡淡的蓝色,一小片怯生生的绿色。
有一天,程为民下班回家,看到安安正在画画。
她画了一碗面,热气腾腾的,旁边站着一个笑眯眯的、围着围裙的叔叔。
程为民知道,她画的是范德忠。
那个在她最绝望的时候,给了她一碗面,也给了她一个家的恩人。
程为民和邹荟商量了一下,决定带着安安,再去一次“范记牛肉面”。
他们准备了一面锦旗,和一个厚厚的红包。
当他们再次出现在面馆时,范德忠正在擦桌子。
看到他们一家三口,他愣了一下,随即露出了憨厚的笑容。
“来啦!”
“范大哥,真的太谢谢您了!”程为民激动地握着他的手,把锦旗和红包递过去,“您是我们家的大恩人,这点心意,您一定要收下。”
范德忠看着锦旗上“恩重如山,大爱无疆”八个大字,脸都红了。
他连连摆手,说什么也不肯收那个红包。
“我就是做了件该做的事,换了谁都会这么做的。钱我不能要,你们的日子也不容易。”
推辞了半天,他只肯收下那面锦旗。
“这个我收下,挂在店里,心里敞亮!”他笑着说。
邹荟让安安把她画的那幅画送给范德忠。
安安有些害羞,但还是把画递了过去。
“叔叔,谢谢你。”她小声说。
这是她回来以后,第一次主动对外人说谢谢。
范德忠接过那幅画,看着上面童稚的笔触,笑得合不拢嘴。
“哎哟,画得真好!比我本人可帅多啦!叔叔得好好裱起来!”
那天,他们一家三口,又在店里吃了一碗热腾腾的牛肉面。
安安吃得很香,嘴角沾上了汤汁。
邹荟很自然地拿出纸巾,像四年前一样,温柔地帮她擦干净。
安安没有躲闪。
她抬起头,看着妈妈,黑亮的眼睛里,映着面馆温暖的灯光,像两颗小小的星星。
11
日子,就像安平巷里那条缓缓流淌的小河,平静而安详地过着。
安安的变化,是在一点一滴中发生的。
她开始愿意走出自己的房间,会在邹荟做饭的时候,搬个小板凳坐在厨房门口,安安静静地看着。
她开始愿意和程为民说话,虽然每次都只有一两个字,但程为民已经高兴得像个孩子。
她甚至开始对学校,表现出了一点点好奇。
邹荟和程为民商量后,决定让她重新回到校园。
考虑到她落下了四年的课程,也为了让她能有一个更宽松的环境,他们没有选择那些重点小学,而是在家附近找了一所很普通的、以“爱心教育”闻名的学校。
上学的第一天,邹荟和程为民比安安还要紧张。
他们把安安送到校门口,千叮咛万嘱咐。
“安安,别怕,有事就找老师。”
“要是有人欺负你,回来一定要告诉爸爸妈妈。”
安安点点头,背着小小的书包,一步三回头地走进了校园。
邹荟和程为民在校门口站了很久,直到看不见女儿的身影,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。
那一天,对他们俩来说,无比漫长。
邹荟坐立不安,不停地看手机,生怕接到老师的电话。
程为民在公司也心不在焉,开会的时候几次走神。
好不容易熬到放学,他们俩提前一个小时就等在了校门口。
当放学的铃声响起,孩子们像潮水一样从校门里涌出来时,他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。
很快,他们就看到了安安。
她还是一个人,默默地走在人群的最后面。
可当她看到爸爸妈妈时,眼睛亮了一下,脚步也加快了。
“安安!”邹荟迎上去,一把抱住她,“今天怎么样?在学校开心吗?”
安安没有说话,只是从书包里,拿出了一个东西,递给邹荟。
那是一个用彩纸折的、歪歪扭扭的千纸鹤。
“老师教的。”安安小声说。
邹荟接过那只千纸鹤,像是接过了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贝。
她知道,女儿正在用自己的方式,一点一点地,重新接纳这个世界。
从那天起,安安每天都会带回来一个小小的“礼物”。
有时候是一朵在手工课上捏的橡皮泥小花,有时候是一张画着笑脸的贴纸,有时候是一片从校园里捡回来的、形状很特别的树叶。
她的画,也变得越来越明亮。
画里开始出现小伙伴,虽然只是模糊的背影。
画里的房子,开始有了打开的窗户,窗户里有阳光照进去。
邹荟的抑郁症,在女儿一天天的好转中,不药而愈。
她脸上的笑容,越来越多。
家里也重新恢复了生气,程为民不再酗酒,邹荟不再失眠,厨房里又飘出了饭菜的香味,客厅里也偶尔能听到安安看动画片时发出的、小小的笑声。
那个曾经像坟墓一样的家,终于又活了过来。
12
一年后的秋天,又是风筝节。
程为民提议,一家人再去一次向阳公园。
邹荟有些犹豫,她怕触及安安不好的回忆。
可安安听了,却点了点头。
“我想去。”她说。
向阳公园还是和五年前一样,人山人海,天空中飘着各式各样的风筝。
程为民买了一个最大的、老鹰形状的风筝。
他拉着风筝线,在草地上迎着风奔跑,邹荟和安安在旁边给他加油。
老鹰风筝越飞越高,很快就变成了天边的一个小黑点。
安安仰着头,看着风筝,眼睛亮晶晶的。
“爸爸好厉害。”她由衷地赞叹道。
程为民跑回来,把风筝线交到安安手里。
“安安也来试试。”
安安有些胆怯,但还是接了过来。
风很大,她小小的身体几乎要被风筝带跑。程为民赶紧从后面抱住她,用自己的大手,包住她的小手,带着她一起控制着风筝线。
邹荟站在旁边,看着草地上紧紧相拥的父女俩,看着天空中自由飞翔的风筝,眼眶湿润了。
她拿出手机,拍下了这一幕。
照片上,丈夫的背影宽厚而可靠,女儿的脸上,是久违的、灿烂的笑容。
阳光穿过云层,洒在他们身上,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。
回家的路上,他们又去了安平巷。
“范记牛肉面”的生意,比以前更好了。店里挂着他们送的那面锦旗,特别显眼。
范德忠看到他们,高兴地迎了出来。
“哟,一家子都来啦!快进来坐!”
他给他们下了三碗面,每一碗都多加了一个荷包蛋。
安安埋着头,大口大口地吃着面,吃得特别香。
吃完面,程为民去结账,范德忠说什么也不肯收钱。
“今天我请客!庆祝安安回家一周年!”他豪爽地摆摆手。
临走时,安安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包装得很漂亮的盒子,递给范德忠。
“范叔叔,这是给你的礼物。”
范德忠打开一看,里面是一幅画。
画上,是他们一家三口,和范德忠站在一起,每个人都在笑着,背景是那家小小的面馆,和天空中飞翔的老鹰风筝。
画的右下角,签着两个字:程安。
字迹还有些稚嫩,但一笔一划,都写得格外认真。
范德忠看着画,眼睛有些湿润。
他知道,这个曾经在黑暗中挣扎了四年的孩子,终于走出了阴霾,重新拥抱了阳光。
夕阳西下,将一家三口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。
邹荟牵着安安的手,安安的另一只手,被程为民紧紧地握在手心。
这一次,他们谁也没有再松开。
他们知道,未来的路还很长,那些曾经的伤痛,或许永远无法完全磨灭。
但只要一家人在一起,手牵着手,心连着心,就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。
因为家在,爱就在,希望就永远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