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爸,妈,妹妹不愿意嫁的人,我来嫁 ”

发布时间:2025-07-11 16:55  浏览量:1

"爸,妈,妹妹不肯嫁的人,我来嫁。"

林沁影垂眸盯着青灰色地毯,声音轻得像风中残叶。

林父端着紫砂壶的手顿了顿,嗤笑从鼻腔里溢出:"就凭你?景家那位连婉婉都看不上,还能瞧得上你?"

林母将剥好的荔枝喂给倚在身边的林婉婉,应和道:"沁影啊,不是当妈的说你。婉婉从小就比你讨喜,模样生得水灵,性子又乖巧,琴棋书画样样拿得出手。你呀……"

林沁影指尖掐进掌心,唇角扯出凄然的弧度。

是啊,在所有人眼里,林婉婉都是天上的明月,而她不过是沾着露水的野草。

十五岁那年,她和林婉婉被送到纽约读书。父母忙着在国内扩张商业版图,将她们托付给傅颐琛照看。傅家与林家是三代世交,傅颐琛认了林父林母作干爹干妈,自然应承下这份差事。

初见时,男人穿着剪裁得体的深灰西装,金丝眼镜后那双桃花眼泛着温润的光。林沁影听见自己胸腔里如擂鼓般的心跳,从此便陷在那汪春水里。

七载异国岁月,傅颐琛的关怀无微不至。可林沁影不知道,林婉婉的城府远比她想象中深。那个总爱窝在她怀里撒娇的妹妹,早将算盘打得噼啪响。

"姐姐怎么总不交男朋友?莫不是……喜欢颐琛哥哥?"林婉婉突然在聚会上惊呼,水晶吊灯在她眸中碎成细碎的恶意,"虽说是名义上的兄妹,可这传出去……"

流言像瘟疫般蔓延,林沁影的暗恋被做成PPT传遍国内外社交平台。林父林母觉得丢尽颜面,傅颐琛更是因注重名声而对她避如蛇蝎。

此刻二楼走廊尽头的房间里,林沁影望着梳妆镜中苍白的脸,楼下传来银铃般的笑声刺得她耳膜生疼。

"哥哥,我生日快到了,这次要什么礼物呀?"林婉婉的声音甜得发腻。

傅颐琛低醇如大提琴的嗓音染着笑意:"上月在博物馆,你说那颗'深海之心'蓝钻极美。"

"哥哥要买来送我?"林婉婉惊喜地扑进他怀里,发间的茉莉香熏得人发醉,"那沁影姐姐呢?哥哥不给她准备礼物吗?"

温存的笑意霎时凝成冰凌,傅颐琛冷声道:"提她作甚。"

林沁影闭上酸涩的眼,手机突然震动。母亲的消息弹出来:"景澄予同意视频相亲,这是你最后的机会。"

指尖微微发颤地点开验证,刚发送好友申请,视频通话便弹了出来。林沁影慌忙理平衣襟,深吸口气按下接听键。

屏幕亮起的刹那,她呼吸骤停。

镜头里的男人坐在落地窗前,银灰衬衫领口微敞,喉结处缀着颗小痣。逆光勾勒出他锋利的下颌线,那双琥珀色瞳仁却比窗外暮色更沉。

"林小姐?"他忽然开口,声线清冷如山涧雪水,"我是景澄予。"
林沁影被他的容貌惊得怔在原地,完全未料到此人姿容竟能比肩当红顶流,更兼一身清贵出尘的气质。

景澄予将林沁影上下打量一番,薄唇轻启:"你不及令妹姿容出众。"

林沁影只觉心口骤然发紧。

这是她自幼便听惯了的评语。

林婉婉打小便生得玉雪可爱,更兼一张甜嘴能说会道,最是惹人怜爱。

景澄予又抛出一句:"听说你对兄长存着别样心思?"

林沁影对这场相看已不抱任何期待,更因对方甫一见面便评头论足而心生恼意,故意赌气应道:"是又如何?"

谁知景澄予竟面无表情道:"无妨,如此倒省却培养感情的麻烦。我应允婚事只为宽慰双亲,对情爱之事毫无兴致。婚后只能给你正妻名分,其余责任一概无法承担,你可愿意?"

林沁影尚未回神,便见对方发来一份日程表。

"若应允,便从我未来一年空档里择个吉日办婚礼。"

表上密密麻麻排满行程:主刀手术、门诊坐诊、义诊活动、学术会议、带教博士、论文修改……竟无半日清闲。

"今日暂且到此,我要赶去手术室了。"景澄予神色淡漠地切断视频。

林沁影怔忡片刻,心尖泛起细密酸涩。显而易见,这位景先生对她毫无好感。

世人眼中向来只有林婉婉,她林沁影注定是那个被遗忘的影子。

情绪低落时,林沁影惯以丹青抒怀。

她执起狼毫,继续为未竟的《幽蓝万仞》点染色彩。

林沁影在绘画一道颇具禀赋,承袭赵无极、林风眠等大师的艺术脉络,将传统水墨与西方光影技法熔铸一炉。这组以色彩为主题的系列作品,她已创作十八幅佳构。

原计划今年举办个人画展,奈何康奈尔大学的艺术导师骤然离世,加之傅颐琛的厌弃,展期一拖再拖。

《幽蓝万仞》是其中得意之作,她正专注施色,忽觉后颈泛起细密战栗。

一回头,林婉婉不知何时立于身后,手机镜头正对着画布。

"姐姐这是作甚?"林沁影蹙眉。

林婉婉眯起杏眼,笑得像只偷腥的猫儿:"不过是见这幅画的蓝色,与兄长赠我的蓝钻颜色相仿。"说罢轻抚颈间璀璨的蓝钻项链。

那抹幽光刺得林沁影眼眶发酸。

林婉婉笑意更深:"这颗奥本海默蓝钻原是博物馆藏品,哥哥费尽周折、斥巨资购得,作为我的二十四岁生辰礼。姐姐生辰也在本月,可惜哥哥似乎没准备贺礼。"

林沁影强忍心痛,扬起下巴道:"无妨,我自会犒赏自己。比如这幅《幽蓝万仞》。"

怎料三日后,林婉婉竟在社交平台公开发难:"《幽蓝万仞》实乃我所创,胞姐林沁影窃取我的创作成果。过往两年间,她共计抄袭我十八幅画作。"
林沁影从未见过如此荒唐的场面。

她看着林婉婉接连在社交平台发布十八幅"原创画作",每一幅都和自己精心创作的色彩系列高度雷同,指尖深深掐进掌心。分明是对方剽窃了自己的心血,此刻却被倒打一耙指控抄袭。

傅颐琛突然踹开画室的雕花木门,颀长身影裹挟着怒意逼近:"你怎么能偷婉婉的创意?你知道她躲在被子里哭了整夜吗?"

"我没有……"林沁影刚要起身解释,就被对方凌厉的视线钉在原地。

"证据确凿还要狡辩?"傅颐琛掏出手机,修长手指在屏幕上划动,监控录像里赫然是《幽蓝万仞》的创作过程。只是画面中挥毫泼墨的背影,分明是林婉婉!

林沁影瞳孔骤缩,记忆如潮水涌来——这幅画作明明是在傅家别墅二楼完成的,连使用的Michael Harding颜料都清晰可见。可当她冲上二楼,原本悬挂画作的檀木画架已空空如也。

林婉婉的"色彩系列"个展宣传铺天盖地,压轴展品正是那幅失窃的《幽蓝万仞》。更致命的是,傅颐琛亲自在采访中为林婉婉背书:"我以人格担保,林沁影确实存在抄袭行为。"

权势滔天的傅家继承人金口玉言,瞬间将林沁影推入深渊。热搜话题#女留学生为爱抄袭妹妹#持续发酵,林婉婉梨花带雨的道歉视频获得百万点赞:"姐姐可能在感情上受了刺激,她只是太想要我的画了……"

镜头切换间,傅颐琛将林婉婉揽入怀中轻抚后背的画面,被网友做成九宫格疯传。评论区清一色的"骨科CP锁死"刷屏,而林沁影的私信箱里堆满诅咒谩骂。

母亲第十八次挂断跨国电话时,林沁影蜷缩在异国公寓的地毯上,泪水洇湿的手机屏幕意外点亮了和景澄予的聊天界面。这段被遗忘的商业联姻,此刻竟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。

"他看到热搜肯定会退婚吧……"她盯着对话框里未读消息的灰色提示,指尖颤抖着敲出五个字:"你好,在吗?"

夕阳沉入地平线时,手机突然震动。景澄予的回复简短有力:"刚下手术台,直接说重点。婚期定在什么时候?"
景澄予似乎仍被蒙在鼓里,全然不知那场抄袭风波。

林沁影的心猛地揪紧,试探着开口:"你刷过热搜了吗?"

景澄予的回复简洁:"我从不关注碎片化资讯。"

热搜本就是快餐式娱乐,用碎片信息收割大众注意力。

景澄予平日里一门心思扑在医术上,是出了名的事业狂,连刷手机的时间都挤不出来。

但林沁影不愿欺骗他,索性将事情原原本本道来。

良久,景澄予发来消息:"你说你哥手头有林婉婉作画的影像?"

林沁影指尖微颤:"对,我总怀疑自己记忆错位——明明该是我执笔的《幽蓝万仞》,视频里却成了林婉婉。"

她将那段关键录像转发过去。

不过几分钟,景澄予便指出关键:"从1分02秒开始,人物背影的色彩渲染有异常,明显是后期处理的痕迹。"

这番分析恰恰印证了林沁影的猜测。

林婉婉必定是在偷录她创作全程后,用技术手段替换人像,将作者篡改成自己。

可无人肯信她的话。

"你也曾有过被误解的经历吗?"林沁影轻声问。

景澄予答得干脆:"有。"

"那你是如何应对的?"

"不将自己困在受害者的壳子里,让所有非议如风穿堂,继续专注该做的事。真相自有浮出水面的一天。"

林沁影盯着屏幕上的文字,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。

这段时日她承受了太多委屈——被污蔑、被漠视,连心血之作都被夺走。

唯有她最清楚,这些年在画布前倾注了多少心血。

她曾废寝忘食地调色运笔,对绘画的热爱甚至超越了对傅颐琛的情愫。

两年前傅颐琛还佯装吃味,抱怨她因沉迷创作而错过自己的生日宴。

那时林沁影羞赧地笑着,说新完成的画作就是最好的礼物。

傅颐琛目光温柔地落在她手上,认真道:"我唯一想要的,是你平安喜乐。别把自己逼得太紧,瞧,手指都冻出疮了。"

他捧着她的手轻轻呵气,动作轻柔得像对待稀世珍宝,小心翼翼地涂抹药膏。

过往十年间,这样的温情时刻多如繁星。

傅颐琛待她始终如春水般和煦,教她如何不沉溺其中?

可这份温柔,在得知她暗生情愫后戛然而止。

如今他待她,只剩刺骨的冷漠与决绝。

甚至要拿她的画作,为林婉婉筹备声势浩大的个人展。

在此之前,他先为林婉婉操办了生日宴。

别墅一楼的宴会厅被精心布置得焕然一新,长桌上摆满香槟红酒与精致餐点,觥筹交错间尽是纽约亚裔名流的身影。

林沁影踩着旋转楼梯缓缓而下时,几乎要站不稳。

只因一楼换了新壁纸——四面墙壁上爬满密匝匝的玫瑰图腾。

林沁影有严重的密集恐惧症,这点傅颐琛与林婉婉都心知肚明。

见她脸色骤白,林婉婉却笑靥如花地迎上来:"姐姐也来给我庆生?真叫人惊喜。"

林沁影眼前发黑,呼吸变得急促,心跳如擂鼓。

"不,我……我身子不适,得先……"她扶着桌角转身欲走。

林婉婉却突然伸手,将她推向燃烧的烛台。

林沁影失声尖叫,本能地抓住栏杆,虽未跌倒,右手掌却被火舌燎出一片灼伤。

楼下的傅颐琛正与宾客谈笑,闻声立刻扔下酒杯冲上楼。

"沁影,怎么搞的?"

他快步走到她面前,心疼地托起她受伤的手,眉宇间的焦急与关切不似伪装。

林沁影心头一颤,希望的火苗倏地窜起——难道他心里还有自己的位置?
林沁影还未说话,一旁的林婉婉先哭了起来:“刚才姐姐好像头晕,看不清东西,我想扶她走路,被她一把推开。

不知道怎么回事,她手掌就拍到烛台上了,姐姐很疼吧?都怪我,原本就算你拒绝我,我也该扶着你的。”

林沁影再次被林婉婉颠倒黑白的能力震惊。

“明明是你把我推到烛台上的,现在说成是我自己不小心的?林婉婉,你怎么能这么坏?”

林婉婉的眼泪掉得更凶:“姐姐你冤枉我,我从不害人,怎么会故意推你呢?你不要因为这里没有监控就胡编乱造。”

这座别墅里根本就没有监控。

林婉婉就是瞅准了这一点,才胆大妄为地加害林沁影。

“哥哥,你信我还是信姐姐?”林婉婉泪水涟涟地抱住傅颐琛手臂。

林沁影的神经顿时紧绷起来,期待地看着傅颐琛。

傅颐琛向来多情的的桃花眼里划过纠结、痛苦。

很快他甩开林沁影受伤的手,再次无情指责她:“林婉婉不可能害你,你不要再冤枉她了!”

霎时间林沁影的心痛得缩成一团。

林沁影强忍泪水,微笑道:“好,我知道了,你的心里只有林婉婉。既然是这样,我以后不会再碍你们的眼了。”

傅颐琛剑眉紧蹙,质问道:“你什么意思?想离开?故意威胁我?”

林沁影没有多说,转身上楼。

林婉婉跟上来,假惺惺地哭道:“很疼吧姐姐?我给你上药吧?”

林沁影厌烦不已,刚想让她滚,林婉婉已经从门缝里闪进来,换上得意神色嘲笑道:“怎么样?服气了吧?就算我烧伤你的脸、让你毁容,哥哥也不会怪我。”

林沁影气得咬牙切齿。

林婉婉嬉皮笑脸:“没办法啊姐姐,要怪只能怪你没有魅力,不能让哥哥爱上你。”

林沁影怒道:“你在得意什么?你以为哥哥对你的爱是爱情的爱吗?”

林婉婉坚定道:“当然!我们只是没捅破那层窗户纸而已,我确信他爱我,想娶我,我长这么大还没被哪个男人拒绝过。

那个高岭之花景澄予你知道吧?喜欢他的白富美数不胜数,可他全都不接受,可爸妈给他看过我的照片后,他当即说要娶我。”

林沁影顿时被酸涩感淹没。

独自一人时,她忍不住给景澄予发消息:“你很喜欢林婉婉吗?”

她转念一想,觉得自己好幼稚,立刻把消息撤回。

林婉婉美貌绝伦,而且嘴甜会说话,没有男人不喜欢她,景澄予也一定不例外。

林沁影失落地想,景澄予答应与自己结婚,大概是因为把自己当成林婉婉的替身。

她不想当任何人的替身。

虽然她外表楺软谦逊,但骨子里透着骄傲。

她想,要不算了吧,没必要因为人生的失败躲进一场没有爱的婚姻。

手很疼,她给自己简单消了毒包扎一下,忍不住告诉妈妈她被烫伤的事。

没想到妈妈回她:“你一天天的能不能不要再搞事了?林婉婉好好的生日宴会都被你毁了。”

林沁影心痛到几乎不能呼吸。

“妈妈,为什么这样对我?难道我不是你的亲生女儿吗?”

她在对话框里打了删,删了打,不知道该怎么跟妈妈对话,

这时景澄予给她发来消息:“我刚才在接急诊手术,你给我发消息了吗?”

林沁影本想跟他说自己不打算跟他结婚,然而打字时却成了:“没什么,只是手被烫伤了。”

傅颐琛很快回消息:“用Neosporin或Polysporin,你在国外最容易买到这两种药。”

林沁影愣住,泪水夺眶而出,被林婉婉烫伤时她没哭,被傅颐琛指责时她没哭,被妈妈漠视时她没哭。

她早已麻木,自以为不会再伤心,这一刻却因为景澄予不带感情的关心而破防了。

下一刻,景澄予给她打来语音。

“你的手被烫伤了,应该不方便打字,你口述一下你的过敏源。”

林沁影泣不成声,景澄予就静静等待,等她能正常说话后,认真地帮她分析用药。

“Polysporin的致敏物比Neosporin少,你优先选择Polysporin......”

听着他清正干净的声音,林沁影感觉无比安心,如同迷途时看见引路人。

“谢谢你跟我说了这么多,你......早点休息吧,晚安。”林沁影看向窗外的夜色。

然而景澄予回答:“北京这边是早上七点,我现在要去病房巡查,没空休息。”

林沁影讶然,这才想起自己每次联系他,都是在美东时间的晚上,也就是北京的凌晨或清晨。

景澄予太忙了,甚至整夜不睡。

林沁影对他肃然起敬。

有坚定目标感的人,无形中透着魅力,尤其对林沁影这样茫然失措的人来说,有着致命吸引力。

林沁影对他的景仰,就像是爱情的萌芽。

她冲动之下问他:“你下周五是有空的对吗?我们结个婚吧?”

景澄予说:“可以。”

一锤定音。

林沁影买好了下周周四的机票。

她没有告诉任何人,因为知道没有人会祝福她。

连妈妈都不会。

妈妈早就给她发过消息,劝她打消嫁给景澄予的念头。

“景家是高门大户,景澄予本人虽然不从政从商,但他的父母都身居高位,不可能看上你。”

“林婉婉年轻漂亮学历好,他们好不容易相中她,可是她太任性了,没见过景澄予就拒绝,也不知道是吃了什么迷昏药。”

“你妹妹不愿意嫁,不代表你就能捡漏,林沁影,不是妈妈说你,女孩子一定得有自知之明。”

......

妈妈的消息无一例外都在打压林沁影。

林沁影干脆屏蔽了她的消息。

她每天忙着收拾行李。

很多衣服、首饰都是傅颐琛给她买的,她不想要了,打包起来捐到救助站。

林婉婉看到她在分拣项链、手镯等饰品时,故意挑衅道:“几年前哥哥给你买这些时,我还羡慕得不得了,只能在一旁看着,现在,我压根就看不上眼。”

林婉婉的脖颈上带着宝格丽的宝石项链,腕上戴着百达翡丽的星月表,每一件都价值千万。

林沁影看到这些,已经不再心痛。

“随便吧,祝你们百年好合。”林沁影说。

这时傅颐琛经过她的房间,林婉婉立刻大惊小怪地喊起来。

“天哪姐姐,你不会打算把哥哥送你的东西丢掉吧?太狠心了吧?换我的话,我肯定会好好珍惜的,要知道,哥哥就算送我一根羽毛我也舍不得丢......”

傅颐琛停下脚步,皱眉看向林沁影:“你又在搞什么鬼?”

林沁影已经对林婉婉的挑拨离间、傅颐琛的瞎眼看不见感到无比厌烦。

她哗啦一声,把桌上首饰全部倒进垃圾桶。

然后把床上傅颐琛送的衣服挨个剪了,烧了。

林沁影面容平静道:“原本打算捐出去的,但一想到己所不欲,勿施于人,我不喜欢的东西,恐怕别人也不喜欢,所以还是直接销毁比较好。”

傅颐琛冲进她的卧室:“你就这么狠心?我送你的东西你一件都不留?”

他双目猩红,脸上满是震惊与痛苦。

他想不通向来温楺软弱的林沁影,怎么会突然如此决绝。

不详的预感自他心底腾升,他隐约感觉到,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已经逝去了,而且无法挽回。

“别碰火,你刚被烧伤还不长记性吗?”傅颐琛夺走林沁影手中的打火机,有些粗暴地攥紧她手腕,直视她的双眼:“你到底想干什么?想走?”

林沁影偏过头,不再看他:“我走了不是正合你们的心意吗?”

林婉婉立刻在一旁阴阳怪气道:“姐姐又在威胁哥哥吗?故意说自己要离开惹哥哥后悔?学电视里的她逃他追她插翅难飞?”

傅颐琛立刻厌恶地甩开林沁影的手:“别白费力气了,林沁影,我不吃这套,你这样软绵绵的性子没法独立生存,根本不可能有勇气离开。”

林沁影淡然一笑:“嗯,随你怎么说,你开心就好。”

她干脆不管衣帽间那些旧物了,准备回国时不带行李,自由自在一身轻。

离开前,她最惦记的,是导师Pauline。

她带了他最爱的绿色马蹄莲,来到他的墓碑前看望他。

清风穆穆,她低声对他絮语。

“Pauline,我就要回国了,而且就要结婚了。”

“我未来的丈夫并不爱我,我也不爱他,但是我很敬重他,我能感觉到他是一个正直的人,他能带给我力量。”

“我不知道结婚的决定是不是对的,可是......我已经无处可去了,在这里人们骂我是抄袭犯,我的前途被傅颐琛和林婉婉毁了。而且爸爸妈妈也讨厌我,我回国后,在家里肯定呆不下去。”

“我已经,没有家了。”

林沁影淆然泪下,抚摸导师的墓碑,动作无比轻柔:“感谢您,您是我在绘画路上最好的老师。

我会永远记得您的教导——认真爱自己。”

周四早上,林沁影带好所有重要证件和手机,准备立刻出发。

然而走到楼下,却看到林婉婉推着蛋糕朝她走来:“姐姐生日快乐!这是我亲手给你做的蛋糕,快尝尝吧!”

林沁影这才想起来,今天是自己的生日。

可笑的是,林婉婉明知道她对芒果过敏,给她准备的蛋糕上却摆满芒果。

“谢谢,我赶时间,蛋糕我就不吃了。”林沁影冷着脸与林婉婉擦肩而过。

林婉婉在她身后哭了起来:“姐姐又生我的气了吗?就因为今天我要举办画展?”

原来画展在今天举办。

林婉婉抄袭了林沁影十八幅画作,偷走了她的得意之作,现在要开画展了。

“画展在市政会议厅举办,各界名流都会来,姐姐也来吧?我想得到姐姐的祝福呢。”林婉婉笑嘻嘻道。

林沁影已经被她的不要脸震惊麻了。

林婉婉拉住刚从书房走出的傅颐琛,再次恶人先告状:“哥哥,我早上五点起来给姐姐做蛋糕,可她不领情,她不吃我的蛋糕,还说不会参加我的画展。”

傅颐琛疲惫地揉揉眉头,看向林沁影:“你还要闹脾气到什么时候?画展你可以不去,我怕你在宾客面前丢人,但今天这个蛋糕,你必须吃。”

这一刻,林沁影感受不到愤怒,竟然觉得很轻松。

因为她终于彻底心死,也因而彻底摆脱对傅颐琛的爱。

“你不会忘了我对芒果过敏吧?”她轻声问,然后在傅颐琛和林婉婉震惊的目光中,把蛋糕掀翻在地。

她指着林婉婉的鼻尖斩钉截铁道:“你听着,抄袭者不得好死,你今天风光,但你早晚会付出代价!”

“还有你。”她看向傅颐琛,冷声道:“我承认我是喜欢过你,但现在,我对你没有感情了,从今天起,我们是陌生人。”

她洒脱地转过身,昂首阔步离去。

傅颐琛在她身后质问:“你什么意思?你要去哪?”

林婉婉拉住他:“好了哥哥,姐姐又在赌气呢,她走不远的,晚上就会回来,可是我的画展快要开始了......”

于是,傅颐琛没有去追林沁影。

终此一生,他再也没能追上林沁影。

林沁影顺利进入机场,通过安检,坐上开往首都国际机场的班机。

在空中飞行的15小时里,傅颐琛和林婉婉用她的画办展,收获无数赞誉,被媒体争相报道。

她一无所有,背负骂名。

飞机落地时,正值北京的清晨,太阳东山再起,照破冥冥薄雾。

林沁影从雾中走出,看见在机场门口等待的景澄予。

景澄予很高,风清月皎,仙姿佚貌,在人群里极其出挑,好似一块散发淡淡光晕的美玉。

看到林沁影后,他淡漠地扬起手,示意她自己在这里。

“走吧,现在去民政局。”

办理结婚证,只用了不到三小时。

看着红本本上,自己与景澄予的第一张合照,林沁影觉得恍然如梦。

照片拍得很好,景澄予清冷俊美,林沁影温婉柔净。

工作人员夸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。

林沁影脸红了,快速瞥了一眼景澄予。

景澄予依旧冷眉冷眼:“你说过婚事一切从简,所以我没让我爸妈操办婚礼,不过,他们想见你。”

林沁影不免紧张起来。

她早就听说景澄予父母都位高权重,对儿媳妇的要求肯定很高。

景澄予察觉到她的情绪,淡声道:“如果你不想见他们,我找理由回绝。”

林沁影说:“不,你说过......娶我是为了让他们不再催婚,出于礼数我还是应该拜访他们。”

于是景澄予开车带她回家。

途中,他们在高速路上遭遇堵车。

因为前方有两车相撞,其中一人奄奄一息。

此时救护车还没到,景澄予立刻推开车门,径直走到重伤者身边,半跪下来给他做急救。

四周车辆上的人纷纷探头看热闹。

林沁影也瞪大双目看着这生死攸关的一幕,手指紧张地抓紧车窗。

景澄予俊容肃穆,急救的姿势专业而严谨,白衬衫下的手臂肌肉贲张,青筋微微挑动,充满鲜活的张力。

急救车赶到时,景澄予已经让重伤者恢复生命体征,且把他身上骨折处都包扎完毕。

周围无数人举起手机录像。

“太帅了!”

“本职是医生吧?厉害!”

“哥哥好帅!可以加个微信吗?”

......

景澄予一言不发,回到驾驶座上,行云流水地点火起步,开车上路。

林沁影看着他百皙的侧颜,那里溅了一处鲜红血迹,给他冰雪般的面孔平添几分艳冶。

“你的脸......脏了。”林沁影小声提醒他。

景澄予微微偏头,眼神淡漠地扫过她:“哪里?”

林沁影很局促,举着手帕纸,犹豫要不要帮他擦拭。

这时她的手机响起。

是傅颐琛打来电话,与之俱随的还有微信消息。

“你在哪儿?”

“昨晚你一整夜都不着家,我打你电话你也不接。”

“故意跟我玩失踪,想让我在乎你是吗?”

“我再说一遍,我不吃这套,再不接电话,我就真生气了!”

手机铃声一遍又一遍,锲而不舍地响起。

“你不接吗?”景澄予面无表情地问。

林沁影沉默,用动作回答。

她直接关机,然后将纸巾贴在景澄予脸上,动作轻柔地帮他擦去血迹。

景澄予没有躲闪,像高傲的缅因猫任由主人给它梳毛,清湛的眼眸却带着探询之意。

林沁影怕他误会自己对他有意思,低声解释道:“一会儿要见你父母,要是你脸上带血,他们会担心的。”

景澄予不屑地冷声道:“我父母不怕血。”

见到景父景母的那一刻,林沁影明白景澄予说的是真的。

他们为人端直,目光凛然如炬,透着浩然正气。

景父以有要事相谈为由,把景澄予叫进书房。

客厅里只剩景母和林沁影。

她开口道:“景澄予的爷爷,也就是景老爷子,跟你爷爷林老爷子曾经是战友,他们约好结为儿女亲家,但在一次大战后失散。

等他们找到彼此时,儿女都早已成家生子,所以婚约传到了下一代,也就是说景澄予要与你们姐妹二人中的一个结婚。”

林沁影这才明白林家能高攀上景家,是出于这番缘故。

林家只算是中产,按理说景家这种权贵之家是看不上的。

可景家人一诺千金,不改初心。

景母打开陈列在桌上的几个紫檀木盒,露出里面的金条珠宝等物。

“这是彩礼。”

尽管早就知道景家不缺钱,林沁影还是被他们的豪奢震惊。

各色珠宝精美绝伦,其中一套蓝宝石戒指、项链、耳坠加手镯,闪烁幽雅的光芒,尤为耀眼。

然而景母一句话让林沁影的心沉到谷底:“这些都是按照林婉婉的喜好打造的。”

她皱眉打量林沁影,毫不留情地说道:“说实话,我原本看中的儿媳妇是你妹妹。

你在国外的事情早已传到我们耳朵里,可以说你劣迹斑斑,我很不满意你嫁过来......”

她的每一句话都像耳光抽在林沁影脸上。

就在这时,景澄予的声音从书房里传出:“林沁影是我的妻子,要和她共度余生的人是我,妈,你无权指责她。”

林沁影没想到景澄予会替自己说话。

景母愤怒道:“景澄予,我是说过完全尊重你的意愿,绝不干涉你的婚姻,但是你也不该娶一个道德败坏的人进门。”

景澄予冷声道:“她不坏。”

景母嗤笑一声:“她乱轮,爱上自己兄长;她品行不端,抄袭自己妹妹的作品,这还不叫坏?”

景澄予淡然道:“太上忘情,最下不及情,情之所钟,正在芸芸众生,她只是对傅颐琛动了心而已,动心又不犯法。

而且抄袭一事说不定另有隐情,我相信我的感觉——林沁影不是坏人。”

景母气得霍然站起:“景澄予,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,你以为随便娶一个女子进门,就能对得起你爷爷奶奶的遗愿了?错,他们在天有灵,绝对会失望你这样潦草对待自己的人生!

罢了,我的苦果你自己承担,我尽到我身为母亲的责任就行。林沁影,彩礼你拿着,婚房你随便选,有石景山的别墅,紫御华府的洋房......”

她拿出一摞房产证。

林沁影立刻拒绝了。

因为拿人手短,收了好处就要受人辖制。

她知道景母不喜欢自己,她打算以后少与这位婆婆见面。

“您的心意我领了,但我没有嫁妆,我也不需要彩礼,景澄予住在哪里,我就住在哪里。”

林沁影说完这番话,感到景澄予扫了自己一眼。

她顿时有些忐忑,担忧自己又在“自作多情”。

景澄予或许压根就不想跟自己住在一起。

因为结婚前景澄予就跟她申明过,他们的婚姻只是摆设,景澄予不会履行丈夫的责任。

然而傍晚时分,景澄予带她来到医院附近的老小区。

车子开过狭窄的小巷,到达一处两层小楼前。

“这里就是我常住的地方,你确定你也要住在这儿吗?”景澄予直视林沁影,目光平静无澜。

林沁影注意到院子里草木杂乱,秋千架上都覆了青苔。

房子内造型典雅的红木家具都纤尘不染,但也死气沉沉。

厨房内冷锅冷灶,一看就很久无人使用。

只有书房透着人气,从书架上到地上都摆满医学资料,看得出景澄予经常待在这里。

这座房子让林沁影莫名有安全感。

或许是因为这里陈旧、荒芜,林沁影现在恰好又配得感极低。

景家让她望而生畏,她不敢住在豪华的别墅、海景房、小洋楼里。

她觉得这样平平淡淡的旧房子,才是自己应该待的地方。

“蛮好的,我想住在这里,你介意我打理院子和厨房吗?”林沁影小心翼翼地问景澄予。

景澄予回答:“书房别动,其他地方你随意。”

当晚景澄予搭机前往德国,去参加一场为期一个月的学术交流会。

林沁影一个人在家,打算购买些软垫、挂画等物装饰这栋冷清的房子。

刚把手机开机,无数信息就涌了进来。

傅颐琛给她发了三百多条消息,还有二百多个未接来电。

除了他以外,还有其他在国外的旧友也发了不少消息。

“沁,你还好吗?”

“你哥哥找你找得快发疯了。”

“你抓紧给他报个平安吧。”

......

看来自己的出走已经造成了不小的混乱,林沁影怕傅颐琛再影响其他人,用微信回复他道:“我很好,别担心。”

下一秒傅颐琛的电话就追了过来。

距离上一次对话仅仅过去不到48小时,他的嗓音仿佛沙哑沧桑了许多。

“你在哪儿?”他声音很轻,就好像害怕惊到一只,追逐许久,好不容易拢入掌中的蝴蝶。

林沁影说:“哥,我在国内。”

傅颐琛陡然提高声音,带着怒意质问:“你回国干什么?国内有谁啊你往国内跑?我问过你爸妈了,他们说没见到你,你回国到底去干什么了?”

林沁影苦笑一下,平静道:“哥,我结婚了。”

傅颐琛完全不信:“别开玩笑了,谁会娶你?骗我有意思吗?你到底在哪儿?在干什么?”

他的声声质问密集到几乎要让林沁影窒息。

这时电话那头传来林婉婉娇软的尖叫声。

“啊,哥哥,我的手被纸张划破了!”

傅颐琛的呼吸声滞住,他没有犹豫多久,就对林沁影说:“先挂了,我待会儿再打给你。”

纸张边缘锋利,确实很有可能划破手。

可是,严重程度能和被火焰烧伤相比吗?

林沁影苦笑着低下头,看向自己的右手。

伤口还在,恰好形成了半个心形的红色暗疤。

就像一颗破碎的,永无复原可能的心。

几天前她被林婉婉故意烧伤时,傅颐琛只顾着指责她搅扰了林婉婉的生日宴会。

现在林婉婉被纸张划了个小口子,傅颐琛急得不顾一切。

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。

“再见吧,哥哥。”林沁影喃喃自语,将傅颐琛的微信拉黑,电话也拉黑,各种联系方式通通拉黑。

她干脆办了张新的电话卡,和过去生活里的所有人断了联系,专心致志地开始新生活。

一个月后,傅颐琛从德国风尘仆仆地回到家中,愕然发现客厅的软装焕然一新。

古朴的红木沙发上摆满雪青色软垫,地上铺着毛茸茸的紫罗兰色手工地毯,墙脚立一盏皎皎洁洁的小圆灯。

气氛优雅而温馨。

厨房里传来诱人饭香。

他那位名义上的妻子系着碎花围裙,轻盈地在锅碗瓢盆间辗转。

“你回来啦,请坐吧,一会儿就开饭。”林沁影笑意盈盈地招呼道。

她知道今天景澄予要回来,所以精心准备了饭菜,想为他接风。

她很清楚,他们不过是挂名夫妻,其实不需要仪式感。

但是该有的礼数还是要尽到,她现在住着景澄予家的房子,总要做做饭作为报答。

景澄予有些怔忪,他坐在餐桌前,看向桌子中央的霁红色梅瓶。

正值冬季,窗外雪纷飞,院瓶中插满宋锦折成的郁金香、玫瑰,间或插着几只千纸鹤。

宋锦自带绮丽纹路,铺陈出姹紫嫣粉的烂漫感。

林沁影轻声解释道:“冬天花太贵,只好用丝绸代替。”

景澄予出身富贵,从小见过太多好东西,但这样别具巧思的小摆设,记忆中少有。

因为景家长辈全都严肃务实,反感漂亮废物,对他的要求也是严苛严苛再严苛,不允许他被虚头巴脑的东西绊住。

景澄予站起身,肃声道:“我习惯下午6点后不再进食,你自己吃吧,我要去洗澡休息了。”

林沁影猝不及防地仰起头,淡红的樱唇惊讶微张,眼中隐有水色。

景澄予被烫到般立刻垂眸,不愿看她,转身漠然离去。

林沁影一个人面对满桌佳肴,内心感到无尽悲哀。

自作多情的感觉太不好受,像是被人打了一耳光。

人生前二十年的痛苦回忆也翻涌而出。

林沁影从小就只会笨笨地付出,总是出力不讨好,不像妹妹那样嘴甜讨喜,什么都不做就占尽好处。

她得到了父母的偏爱,傅颐琛的偏爱,以及,景澄予的爱。

林沁影已经在内心认定,景澄予绝对是喜欢林婉婉的。

没想到当夜她就被林婉婉联系上。

手机铃声在半夜三点多响起,把睡梦中的她惊醒。

她一眼就认出来电号码是傅颐琛的。

她以前太爱他,关于他的一切都烂熟于心。

自从换手机卡以来,她没有跟任何熟人联系过。

现在傅颐琛还是找到了她。

她犹豫片刻,按下拒接键,又狠心将这个号码拉黑。

傅颐琛不断换号码给她打电话,她烦不胜烦,正要关机前,一条短信跳进来。

“我是林婉婉,你嫁给景澄予的事我们已经知道了,真好笑,你连爸妈都瞒着,因为你自己也觉得丢人是吧?我不想嫁的男人你上赶着嫁过去,跟捡了我不要的垃圾有什么区别?”

林沁影已经很久不生气了,这一刻怒火中烧,脸都被气得发烫。

她很想骂林婉婉一顿,告诉她景澄予不是垃圾,景澄予是她配不上的仁者。

他虽然冷淡寡言,但医术高明,对患者尽心尽责,工作量远超负荷。

苦海慈航,他的勤勉渡了很多可怜人。

林婉婉的短信又紧跟过来:“哥哥现在因为你的事气疯了,你要是还有点良心,就抓紧给他回个电话!你不心疼他我还心疼他呢。”

“对了,你不会忘了当初景澄予选的未婚妻是我吧,他们全家都认定了我,你是我的低配版,他们根本看不上眼,所以结婚这么久都没有大办筵席。”

林沁影的心泛起酸涩。

她知道林婉婉说得对。

景家根本不想认她这个儿媳。

被轻视的滋味很不好受,即使她内心不在意,但也难免有些受伤。

她起身披上羊绒坎肩,想去阳台看看月色,冷静一下。

然而书房内传来异动,似乎压抑着哭声。

林沁影此刻正难受着,对景家,乃至景澄予都有些怨气。

但怕景澄予出事,她没有犹豫太久,就敲开了书房的门。

月色很亮,浅浅照出景澄予在床上的轮廓,他没有醒,还在噩梦中挣扎着。

“别死......求你......” 他的呓语中充满悔恨与痛苦。

林沁影抚摸他爬满冷汗的额头:“景澄予,醒醒,你做噩梦了......”

景澄予下意识握住她柔凉的手,带着哭腔倾诉自己的罪行:“我杀了人,他死在手术台上了,他才五岁,我没能救活他,他父母给我跪下来了,他们恨我......”

他语无伦次地埋怨自己,魇住的凤眸漆黑如渊,盛满破碎的泪光。

林沁影顿时想起林婉婉说过他“救活了很多人,也治死了不少人,双手沾满鲜血,晦气得很”。

可是谁能救活所有人呢?就是华佗、扁鹊来了也不行。

冲动之下林沁影将景澄予搂入怀中:“这不怪你,生死有命,你已经尽力了......”

景澄予的脸贴在她胸口,蹭到细软的羊绒、滑柔的丝绸、以及光洁的肌肤,层层叠叠的馥郁芳香袭上来。

他骤然想起儿时在北海划船,那涟漪朵朵的湖面;冬日坐在壁炉旁读书时,窗外纷纷扬扬的雪;游赏江南时,看到枕河人家的题壁:春日短,温柔乡里归来晚......

林沁影的胸口似一团软香温玉,陷进去,就仿佛滑入梦乡,回忆起生命里所有温柔的事。

他的脸线条硬净刚俊,浓密睫毛颤动着,似蹁跹的蝴蝶,斜缀一颗晶莹泪。

林沁影被这泪水打动,她紧紧抱着他,心中涌动万丈柔情,默念漫天神佛在上,请对他好一点,不要让他再伤心。

然而哄睡景澄予后,尴尬感就将她淹没。

她红着脸跑回房间,看着丝绸睡裙上洇开的泪迹,尴尬得翻来覆去睡不着。

第二天清晨,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景澄予。

她煮好咖啡,烤好吐司,正犹豫涂哪种果酱,景澄予从书房走出。

“你......”林沁影慌张站起,想问他要不要吃早餐。

可景澄予的冷淡神色击退了她。

他还是眉清目朗,透着目下无尘的矜贵感。

就好像昨夜什么都没有发生。

“我今晚值夜班,不回来。”他动作利落地关门离开。

林沁影的心头再次压上重重失落。

她不知道,这一天脑外科弥漫着快活的气息。

医生护士都在偷偷八卦,向来孤霜傲雪,被戏称为“玉面阎王”的景澄予,今日竟然脚步轻快,对谁都和颜悦色。

就连病人送的花,他也没有像往日那样看都不看。

而是怜惜地抚摸那沾满露珠的花瓣,轻声道:“草木本无心,何求美人折,倒不如,用丝绸折成花替代。”

林沁影提起画笔,怔愣许久,右手颓然落下。

她手上的伤还会隐隐作痛。

更可怕的是心伤。

回国前她心情抑郁,回国后她总是神思悒悒。

她已经看破,却还未放下,她知道不该求任何人爱自己,可她还没有学会如何自己爱自己。

在她黯然垂泪时,林母打来电话。

她不敢不接,然而不出所料,林母又劈头盖脸地骂了她一顿。

“回国了也不说一声,连家都不回,你心里还有我这个妈吗?叫你别嫁到景家,你憨不愣登的,根本斗不过他们,信不信你们早晚得离婚收场......”

最后,妈妈说要见她。

明天下午两点,在某日式酒店。

她强打起精神去了。

不敢叫林母久等,她提前到达,艺伎挪着小步领她走上游廊。

檐下风铃流转,泠泠琅琅,走廊尽头,站着她最不愿意见的那人——傅颐琛。

她停下脚步,转身要逃,傅颐琛已经箭步冲过来,攥住她手臂将她推向隔壁包厢。

“放开我......”林沁影挣扎着,却被傅颐琛掐住后颈,揽住腰肢,紧贴着他的身体,动弹不得。

“你竟然结婚了?你tmd跟景澄予结婚了?林沁影,你好大的胆子,一声不吭就回国结婚......”

傅颐琛双目发直,魇住了一般,比做噩梦的景澄予眼神还可怕。

他向来风度翩翩,林沁影第一次见他这样失态。

她故意气他:“抱歉啊哥,忘记请你喝喜酒了,以后补上。”

他怒意炽盛:“喝个屁喜酒,我要你现在就跟他离婚!”

他们距离太近,傅颐琛急促的呼吸撩动林沁影的发丝,她躲闪着:“放手,你离我太近,我觉得不舒服。”

傅颐琛怒极反笑:“你不是最爱我吗?现在被我碰一下都觉得不舒服了?

景澄予离你这么近过吗?碰过你吗?抱过你吗?亲过你吗......你们,进行到哪一步了?”

他死死盯着林沁影,打量她微蹙的柳眉,水光颤动的美眸。

一直以来,她在他的印象里温柔乖巧,满心满眼都是他,不会拒绝他的任何要求。

可她狠起来比谁都狠,竟然毫无预兆地离开他,回国秘密结婚,简直让他刮目相看。

他一遍遍贪婪地打量她,最后,视线落到她浅红的唇上,天生微撅,如樱逃般丰满,颤动着,吐出让他发疯的话。

“我和我丈夫的私事,凭什么告诉你?”

短短两个月而已,她在思想上已经和景澄予紧密结合,把他排除在外。

意识到这一点后,傅颐琛脑海中最后一根理智的弦瞬间崩断。

他掐住林沁影的下巴,不管不顾地附身吻下去。

林沁影震惊到头皮发麻,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。

“滚!”她一巴掌扇到傅颐琛脸上。

傅颐琛完全不躲,攥住她行凶的手,与她十指相扣,将她压到墙上继续强吻,挣扎中甚至咬破了她的唇。

他品尝到她的血,精神越发亢份,全身上下所有细胞都在疯狂叫嚣着。

想看她泪眼朦胧地哀求自己,想把她从景澄予身边夺回来,想回到她一心一意挚爱自己的那年,想紧紧抱着她,永生永世,永不分离......

他的桃花眸盛满痛苦与柔情。

林沁影爱了傅颐琛那么多年,在梦里期待过被他亲吻。

但真的发生时,她感受不到丝毫快乐,只觉得苦涩,乃至恶心。

“别碰我!我说了别碰我!滚开......救我!妈妈!救命......”她大喊起来。

林母恰好就在楼上,下意识回应:“林沁影?是你吗?”

转眼她就看到自己的女儿风风火火地跑上来。

“妈妈......妈......我......”林沁影头发散乱,脸上泪迹未干,下唇晕开一抹鲜红。

林母已经很久没见这个女儿,骤然见她这幅凄惶模样,心疼得不行,正要问她怎么回事,傅颐琛彬彬有礼地敲门走入。

“干妈,好久不见,抱歉,我刚才在楼下遇见林沁影,忍不住......训斥了她几句。”

林沁影不敢相信傅颐琛会如此无耻。

方才在楼下他就像个衣冠禽瘦。

此刻在林母面前,他又恢复风度翩翩的模样,言行举止都格外绅士。

“听林婉婉说起干妈今日要来这里,我没打招呼便跟了过来。

因为内心有愧,干妈把林沁影托付给我,让我在国照顾她,是我失职了,让她如此草率地回国结婚......”

他的声音充满磁性,听起来教人如沐春风。

相比于林沁影这个“劣迹斑斑”的女儿,林母当然更信任傅颐琛这种青年俊才。

“林沁影,你看看你,你真对不起你哥,他对你尽心尽力,你怎么能这么叛逆!”

林沁影气得双手颤抖。

傅颐琛坐在她身旁,笑得气定神闲,吃准了她不会说出在楼下发生了什么。

因为她害怕吓到林母。

林母不知内情,越看林沁影越觉得不顺眼,训斥道:“你抖什么?没家教,真是连你妹妹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!”

她拿出一本画册,放到林沁影面前:“你看看,林婉婉的画上了报纸头条,各大出版社争着要帮她做画册。”

那画册封面正是《幽蓝万仞》,腰封上写满纽约著名点评人的赞誉。

一时之间林沁影气血上涌,恨林婉婉抄袭自己的画,占据本该属于自己的荣誉。

傅颐琛看出她的失态,连忙抽走画册,拉她起身:“干妈,我送林沁影回去,您放心,日后我会多与她交流,引导她走上正途......”

林沁影恨林婉婉,更恨傅颐琛的道貌岸然,出了酒店立刻甩开他。

傅颐琛在她身后说:“改日我会去拜访景澄予,放心,我一定会让尽早你们离婚。”

林沁影的心不能更痛了,这一年里无数次被羞辱,被冤枉,被漠视,就算是铁打的心都会破碎。

她失魂落魄地回到景澄予家,没想到他竟然在家。

现在是下午五点半,一般这个时候他都在忙工作。

“我想吃完晚饭后去加班。”他说。

林沁影愣愣的看着他,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回家吃饭。

景澄予敏锐地发现她嘴唇上的伤口:“你的嘴怎么了?”

“我......口红抹多了......”林沁影慌忙擦拭嘴唇。

“别动,伤口会发炎。”景澄予蹙眉托起她的下巴,凑近查看。

林沁影紧张不已,知道景澄予一定能看出来这伤口是被咬破的,他会问她是谁咬的......

然而景澄予没有问,他细致地帮她消毒、上药,眼神专注而淡漠。

林沁影试着开口:“我家里的人已经知道我结婚的事了,他们可能回去找你,你那么忙,不用见他们的,比如傅颐琛......”

景澄予忽然冷笑一声:“所以你今天是去见傅颐琛了?他咬伤了你?”

林沁影沉默。

景澄予给她处理完伤口后,转身就走。

林沁影拉住他的袖子问:“不吃晚饭了吗?”

景澄予说:“不吃,以后我也不会回来吃晚饭了。”

他说话带着赌气的成分,竟然莫名有些可爱。

林沁影笑道:“别生气,我跟傅颐琛没什么,今天只是......”

景澄予回眸冷落看着她:“不用跟我解释什么,毕竟我和你的婚姻形同虚设。”

林沁影的心也冷下来,但事后还是给景澄予发消息解释。

“ 今天我去见我妈妈时,傅颐琛突然出现,他违背我的意愿强吻我,我已经下定决心不再见他。

景先生,我知道我们只是挂名夫妻,但还是要维持体面ⓝⓜⓩⓛ,请放心,我不会做出有损你颜面的事,我会在这段婚姻里保持忠诚。”

景澄予没有回复。

林沁影猜不透他在想什么,干脆不猜了,开始专心致志地侍弄花草。

春天到了,她准备整理一楼的院子,种下月季、鸢尾、茉莉、蔷薇、玫瑰、百合、海棠......的花苗。

邻家老奶奶路过时,笑眯眯地指导她如何扦插。

林沁影热情地请老奶奶进屋喝茶。

老奶奶姓李,从小看着景澄予长大。

“景澄予那小子啊,从小就聪明,他爸妈都忙,不着家,他跟着爷爷奶奶过日子,这栋房子就是他爷爷奶奶的家。”

原来景澄予打小就在这里长大,林沁影感慨地环顾四周。

李奶奶又说:“唉,几年前两个老人都去世了,这院子就荒废了,现在种上新花,看着热热闹闹的,多喜人。”

她还说起景澄予小时候的事,说他小时候很活泼,爱读武侠小说,去少林寺学了两年武功,还很爱画画,小区里有一面墙被他的涂鸦占满......

林沁影很惊讶,几乎不相信冷淡无情的景澄予有这么生龙活虎的历史。

李奶奶笑道:“不信你去翻翻储藏室里的废纸堆,肯定有他小时候的画。”

林沁影真的在樟木箱子里发现几摞彩铅画。

笔触稚嫩,趣意盎然,有功夫松鼠、武侠兔子、蓝色的熊猫、绿色的火烈鸟......

其中一整本都在画卡皮巴拉,看得出来,这只卡皮巴拉是景澄予小时候的宠物。

他养了它很多年,直到它老死。

林沁影忽然来了灵感,快速在本子上用水彩绘出一只活泼的卡皮巴拉。

它的族群都佛系慵懒地趴着,只有它散发淡淡的蓝色光芒,开心地做健美操。

在作画上林沁影已经很久没有灵感。

既然画不了大幅油画,那便从水彩漫画开始入手。

景澄予再次回家时,林沁影小心翼翼地把漫画拿给他看。

“我......借鉴了你小时候的画,你不介意吧?”

景澄予扫一眼她画上的卡皮巴拉,心底掀起巨浪惊涛,面上仍然淡淡的:“不介意。”

林沁影失落地笑了笑。

她已经习惯了景澄予的冷漠。

可她不知道,景澄予的心快要被喜悦盈满,变得既惊讶又楺软。

他儿时养过卡皮巴拉,后来它去世,带走了一部分他,好像从那天起,他的童年就逝去了。

他愈发理智、独立、淡漠,连他自己都快要忘记的童年,竟然被林沁影用画笔带了回来。

这是在意吗?是喜欢吗?是爱吗?

他忍不住猜想,最后干脆演变成,想她。

院子里草木蓁蓁,繁花葳蕤,细叶在夕阳下柔柔飘荡。

林沁影画累了,俯在桌上休息。

景澄予轻手轻脚地走过来,帮她披上披肩,又拿起她的画册,与纸上那只淡蓝色的卡皮巴拉对视。

看它斗志昂扬地开花店,去法国进口路易十四玫瑰花种,却不小心错过了回国的船,只能央求小王子把它送到快递站,脑门上贴张邮票,自己把自己寄回国内。

看它种下一麦田的花,举起比自己人还高的向日葵,热情地向路过的长颈鹿兜售:“喂,春天来了,买下这朵花,去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吧!”

......

景澄予看着看着,嘴角漾起微笑。

林沁影在睡梦中不安地动了动,一缕发丝垂落到唇畔。

她皮肤瓷白,侧颜线条柔美,长睫随呼吸微微起落。

景澄予小心翼翼地探出手,勾起那缕散发,端详她唇上结痂的伤口、她右手烫伤的疤、她眼下熬夜带来的乌青。

他看到了她温柔之下的脆弱,心疼她的来时路,渴望做她的身后身。

林沁影迷迷糊糊中,感受到嘴唇微凉,仿佛被风掠过,留下水一般清冽的气息。

她睁开眼,发现四周空寂无人。

然而一墙之隔的书房里,景澄予捂住胸口,感受自己怦怦的心跳,泪水滑落脸庞。

他被硕大的喜悦击中,心境像盘古开天般,第一次体会到爱情。

可他不知道如何表达爱,他从小受到的教育让他认真、严谨、顶天立地,却没有教会他如何对待美丽易碎的东西。

等明天,或许明天我可以买一朵向日葵送给她,不,还是买钻戒吧,买最贵的......他在胡思乱想中翻来覆去睡不着。

第二天他踏入科室时,脚步轻快愉悦,直到助理喊出今天第一个病人的名字——傅颐琛。

景澄予愕然抬起头,看到傅颐琛大步走进来,西装革履,神采奕奕,一举一动都透着成功人士的从容自信。

“景医生,久仰大名,您真是难见啊,连这个号我都是花一万块钱找黄牛预约上的。

我没病,今天来找你,是想谈谈林沁影的事,你准备什么时候跟她离婚?”

景澄予抱臂审视傅颐琛:“我为什么要和林沁影离婚?”

傅颐琛笑起来如春风穆穆,眼神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:“她不适合你,跟她离婚,我让林婉婉嫁给你。”

景澄予看着他无耻的笑容,他张张合合的嘴,心里只有一个念头——他就是那个让林沁影伤心的人。

傅颐琛还在继续说道:“我知道你更喜欢林婉婉,林沁影长得不够美,而且木讷懦弱,性格不讨喜......”

景澄予眼神阴冷,启唇蹦出一个字:“滚。”

傅颐琛愕然,没想到他会口出恶言,于是笑意更深,上身前倾,逼近景澄予:“景先生生气了?为什么?因为......你知道林沁影喜欢我?”

景澄予一拳砸到他脸上。

门诊室外的护士都被吓懵了,他们第一次见到景澄予打人,动作快准狠,衣袖上的扣子被臂肌崩飞。

傅颐琛不甘示弱,立刻还手,他学过多年柔道,自恃拳脚不错,但还是第一次见景澄予那么毒辣的招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