夫君出征回来娶平妻,我平静和离一年后,生下龙凤胎,婆家急了
发布时间:2025-06-17 02:20 浏览量:34
"夫人这满头银丝……"老医官欲言又止,终是叹息着摇头,"操持家业耗尽心神,若再这般透支下去,恐难熬过月余……"
铜镜倒映着形容枯槁的女子,慕妍馨指尖抚过凹陷的眼窝,喉间泛起苦涩。曾几何时,她是咸陵城艳冠群芳的玉华公主,丰腴娇美如初绽牡丹。
而今二十芳华却似半老徐娘,连发间青丝都化作皑皑白雪。
七载光阴在将军府蹉跎,谢鸣宴出征次年便杳无音讯。
她独守空闺操持中馈,用嫁妆填补府库空虚,将破败宅邸修缮成百亩桃林环绕的谢园。
瘫痪的祖母由她晨昏定省侍奉,骄纵的婆母任其刁难从不回嘴,连闯祸的小姑子惹下祸端,都是她开箱取妆奁平息事端。
"夫人!将军班师回朝了!"婢女青莲掀帘而入,惊飞满室沉寂。
慕妍馨慌忙扑向妆台,脂粉遮不住憔悴容颜,胭脂难绘昔日神采。
她提着裙裾奔向府门,六载寒暑凝成的思念在桃香中发酵,连风都裹着蜜糖般的甜意。
转折却在桃林尽头陡现。
玄色战袍的将军牵着陌生女子步入正院,那女子发髻高挽,玄羽大氅猎猎作响,眉眼间尽是睥睨之色。
四五岁稚童挣脱两人之手,在桃林间撒欢奔跑:"爹爹,咱们以后就住这儿吗?"
谢鸣宴冷峻面容泛起柔光,桃瓣纷飞中执起女子素手:"桃花灼灼宜其室家,依依,这些年你随我征战南北,今朝必当许你正妻之位。"
玄衣女子傲然抬眸:"谢将军,本军师乃华秦第一女谋士,若不能明媒正娶,宁可终身不嫁。"
"圣旨已下。"谢鸣宴眸光如刃,"和离书今晨便送至慕氏院中,你将是谢府唯一女主人。"
桃枝簌簌作响,慕妍馨踉跄而出:"七载夫妻情分,竟抵不过外人半句枕边风?"
她指着满园精心培育的桃树,"这假山是我踏遍深山寻来的奇石,兵器阁藏着你最爱的神兵利器,连这百亩桃林都是因你一封家书……"
"当年赐婚非我所愿。"谢鸣宴剑眉紧蹙,仿佛面对不共戴天的仇敌,"玉华公主金枝玉叶,怎堪为将门妇?"
燕依依轻抚颈间血痕,玄色大氅下露出讥诮笑意:"慕夫人可知,鸣宴最厌憎的便是深闺妇人?我与他战场并肩时,你尚在为柴米油盐计较。"
她指尖划过慕妍馨斑白发鬓,"这般模样,倒像极了府中老嬷嬷。"
慕妍馨望着两人交握的手,突然笑出泪来。
曾几何时,她也是金尊玉贵的天家贵女,六岁便能引经据典,十岁随父巡视边疆。为着年少时惊鸿一瞥,她褪去绫罗换布衣,放下诗书执锅铲,将满腔赤诚熬成黄脸婆的沧桑。
"燕依依!"她突然扯下发间玉簪,"你享着清福却要立牌坊,未婚生子有何颜面……"
玄色身影如鬼魅掠过,慕妍馨尚未触及对方衣角,已被掌风掀翻在地。
燕依依俯身捏住她下巴,金簪在地面折成两段:"感情里,不被爱的才是第三者。慕夫人若要体面,便该识趣退场。"
桃雨纷飞中,慕妍馨望着渐行渐远的背影,忽然想起出嫁那日。
凤冠霞帔映着满城桃色,她以为嫁得良人,却不知这漫天飞花,终是错付了韶华。
慕妍馨跌落在落英缤纷的桃树下,声嘶力竭的哭喊震得枝头残花簌簌而落。她眼眶欲裂地望着这座倾注七年心血守护的府邸,指尖深深掐进掌心——这耗尽她青春韶华的七年光阴,怎能说放手就放手?
燕依依斜睨着谢鸣宴,红唇勾起讥诮的弧度:"谢将军可瞧见了?这等深闺妇人最是磨叽。我燕某人在沙场上运筹帷幄,眼里可容不得这般拖泥带水的纠缠。"
谢鸣宴早已着人传唤军医,此刻正将佳人护在臂弯,柔声安抚:"是本将军处事不周,累你受惊了。"话音未落,他蓦地转向慕妍馨,目光如淬毒的冰棱:"慕妍馨,和离与否岂由得你做主!竟敢伤依依分毫,真是活腻了!"
"来人!慕氏蓄意谋害军师,按军法处置!"常年征伐的铁血气势陡然迸发,震得檐角铜铃嗡嗡作响。
训练有素的士兵迅速涌入,粗暴地将慕妍馨双臂反剪。浸着桃花香的水井寒气逼人,她被倒吊着浸入井中,冰凉的井水瞬间漫过下巴,只剩鼻尖尚能呼吸。小腹处本就缠绵病榻,此刻更似有千百根银针乱戳,彻骨寒意顺着经络直窜心脉。
"谢鸣宴……我会死的……"慕妍馨打着寒颤哀求,府医曾断言她若再不将养,绝活不过月余。可那人只是冷眼旁观,薄唇吐出比井水更寒的话语:"待她肯签和离书,再拉上来!"
有士兵犹豫着追问:"若她始终不肯……"
"那就由她去!"谢鸣宴侧身瞥向井口,声线裹挟着冰碴,"本将军自会风光大葬!"
浸在刺骨寒泉中的慕妍馨浑身发抖,不只是皮肉之苦,更痛彻心扉。七年守候,七年期盼,七年呕心沥血,到头来竟换得"厚葬"二字!原来飞蛾扑火,终究逃不过焚身之劫。
远处传来熟悉的脚步声,慕妍馨如见救星般挣扎。井口却探出三张冷漠的面孔——正是她的婆母与小姑。
"慕妍馨,你实在太不知分寸!"婆母叉腰怒骂,"依依献空城计助鸣宴斩杀十万西戎军,乃我华秦栋梁!你害她与叛国何异?"
谢明曦更是附和:"燕姐姐智计无双,才配当我嫂嫂!你怎敢伤她分毫!"
慕妍馨如遭雷击,忆起数年前婆母房中悄悄备下的婴孩物件。
电光火石间,她嘶声质问:"你们早知边关有燕依依母子,是不是?"
婆母脸色骤变,矢口否认:"休要胡言!分明是你自己不争气——瞧瞧你这副黄脸婆模样,哪比得上依依年轻貌美?她既能辅佐鸣宴建功立业,又诞下谢家血脉,你早该退位让贤!"
谢明曦更是振振有词:"没有燕姐姐在疆场运筹帷幄,你怎能在京中享福?你与她争风吃醋,对得起保家卫国的功臣吗?"
连素日寡言的公公都开口:"燕氏为谢家延续香火,自是功臣。慕氏,速速签了和离书,莫要自取其辱!"
慕妍馨望着远处其乐融融的场景,喉头突然涌上腥甜。
七年来她将谢家当作毕生归宿,到头来却成了可随意丢弃的棋子!原来从赐婚那日起,谢家就在算计慕家权势,如今鸟尽弓藏,竟是半点情分不念。
"哗——"
狂风卷起满园桃瓣,如泣如诉的桃花雨中,慕妍馨仰头望着这个她亲手打造的家园。
心,终究死在了谢鸣宴凯旋的春日里。
翌日破晓,谢府已是一片朱红喜色。
奴仆们穿梭如织,桃树上系满红绸——今日是谢鸣宴受封定西王的大喜日子,更是他要当着全京城的面,向燕依依行纳吉之礼的良辰。
而慕妍馨仍在井中浸泡整夜。昨夜她痛晕数次,醒来时井水依旧刺骨。腹中绞痛如刀绞,却唤不来半个援手。
"我同意和离……"她用尽气力呼喊,回应她的只有空荡荡的回音。
守井老妪早不知躲到何处偷闲,满府上下竟无人在意她的死活。
慕妍馨突然低笑出声。往日她视奴仆如亲友,此刻方知真心错付。
无论是谁遇到什么问题,她总是第一刻便帮忙解决,银两、房舍从不吝啬。
有时还经常顶替他们的岗位,帮忙除草洒扫。
但如今她有难……没有一人在意她的死活……
原来不是真心就能换来真心,更可能是寒心!
谢家这些人,全是没有心的!
眼下、唯有自救!
慕妍馨扬起下巴望向井口上方,奋力摆动身躯,用布鞋底去够井壁石缝。井下水石覆满滑腻青苔,她蹬踢良久,直到双腿发颤、绣鞋尽脱,才堪堪踩住一处凸起的石棱。
第五章
她以石壁为梯,咬牙坚持着踩住石块。被麻绳捆缚的双手在身后交叠缠绕,将绳索一圈圈绞在腕间。粗糙的麻纤维嵌入皮肉,很快将肌肤磨得鲜血淋漓。暗红血线顺着她嶙峋的手臂蜿蜒而下,浸透素白中衣,在银丝簪就的鬓发间晕开朵朵红梅。脚底被尖利石棱划出数道血口,猩红血迹在井水中晕染成片。
剧痛刺骨,她却恍若未觉。这具残躯从未如此渴求生机,求生本能驱使着她不断向上攀爬。当绳索在腕间缠成死结,半个时辰的煎熬后,她终于从幽深井口挣出,"咚"地跌坐在地。
满身血污的瘦弱身躯瘫在青砖上,湿发贴着惨白面颊,活似落水犬类。几步之遥的桃树下,秋嬷嬷仍在藤椅上酣眠,圆润面庞泛着红光,鬓角仅有些许银丝,全然不似知天命之年。连谢家奴仆的日子,都比她这金枝玉叶舒坦百倍。
慕妍馨,曾经的玉华长公主,该站直脊梁了!谢家这窝豺狼,也该到清算之时!
她以井沿为杖撑起残躯,瞥见石案上搁着的竹简——正是和离书。拾起这卷竹简,她踉跄着迈向院门,每步都在青砖上烙下血印。当沉重门闩落下,天光劈头盖脸倾泻而下,竟是如此耀目。
慕妍馨赤足跨过门槛,一步步走出囚笼般的正院。桃枝下,青莲早已哭昏过去,此刻见她浑身浴血、衣衫尽湿,顿时泪如雨下:"公主……他们怎敢如此折辱您!将军班师回朝,不念六年夫妻情分,竟要迎新人入门?"
"莫哭。"慕妍馨嗓音沙哑却平静,抬袖拭去婢女泪痕,"我还活着,且比任何时候都清醒。"她目光落在青莲怀中账册上,那是谢家六年开销的详尽记载。往日她总斥青莲多事,如今却道:"去取来,从今往后,莫再唤我夫人。"
青莲浑身剧震,望着公主踩着血迹走向祠堂的背影,泪眼朦胧中恍然惊觉——她守护六年的明珠,终是要拂去尘埃了。
谢家宗祠张灯结彩,桃枝系满红绸,百余宾客济济一堂。祭坛前青铜鼎炉青烟袅袅,司天监正手持龟甲踱步,忽然驻足惊呼:"此卦现凤鸣之兆!若成姻缘,必能助华秦一统天下!"
满座哗然,谄媚恭维声四起:"定西王与凌策军师当真是天作之合!""军师曾设伏击溃十万西戎铁骑,与王爷联手,何愁不成就霸业?"
主位上的谢鸣宴破天荒勾起唇角,沉声令下:"鸣炮!"
霎时炮竹震天,乐声轰鸣,半座咸陵城皆闻喜讯。
慕妍馨便是在这喧嚣中现身。她满身血污行至祠堂石阶,但见红绡漫天,纸屑纷飞如雪。谢家张灯结彩的喜庆,与她粗布麻衣、赤足带血的狼狈形成刺目对比。
守门将士长矛交叉,拦住去路:"纳吉吉时已到,定西王与军师姻缘乃天命所归!你这深宅妇人休要自取其辱!"
围观百姓亦窃窃私语:"快回后院绣花去吧,凌策军师运筹帷幄,岂是你这等庸妇可比?"
慕妍馨脊背挺直如松,任血水在青砖上蜿蜒成河:"不必再比。去通禀谢鸣宴,我来——和离。"
炮竹声戛然而止。
满堂宾客齐齐回首,但见那道血色身影踏着红屑而来。
灰旧麻衣吸饱井水,每走一步便在石板上拖出暗红血痕。她发如霜雪,腕间血痕深可见骨,然步履从容,手持竹简的姿态,竟似巡狩疆域的帝王。
谢家众人愕然失色。
自嫁入谢府,这位公主何时展露过这般威仪?
往日她总是低眉顺目,连见谢鸣宴都要垂首敛衽。而今她昂首阔步,每一步都踏出华秦公主的尊贵,恍若行走在秦宫御道,令两侧宾客不自觉矮了半截。
谢明曦率先按捺不住,霍然起身斥道:"你来此作甚?莫非还要纠缠不休?只要有我在,绝不容你再欺凌燕姐姐分毫!"
高堂上的婆母拉长声调,刻薄之色尽显:"哎哟喂,慕家娘子怎的这般形容就来了?成何体统哟!诸位且看呐,并非我家宴儿要休弃发妻,实是这妇人整日窝在府中无所事事,既不持家也不修容,竟把自己作践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,真是……唉!"
满堂宾客闻声皆向慕妍馨投来轻蔑目光。可不是么,在将军府养尊处优的深闺妇人,竟活成这等邋遢模样——形容枯槁,衣衫不整,满头银丝乱如飞蓬,换作哪个男儿能不生厌?同那凌策军师相较,简直是云泥之别!
此刻端坐右侧首席的燕依依,一袭朱红束袖锦袍外披玄色羽衣,黑红交织间尽显冷艳威仪。她凤目微斜,睨着阶下人嗤道:"慕氏,你既知自重自爱,怎的连梳洗打扮都懒于费心?偏生你们这些深宅妇人总爱蓬头垢面,便不能体面些?"
"呵!"慕妍馨冷笑拂袖,清凌凌的目光直刺对方,"我一未夺人夫婿,二未婚前私相授受,何来不知自重?若将你投入井中浸泡整夜,再遭休弃之辱,阁下可还能这般衣冠楚楚、道貌岸然?"
话音未落,谢鸣宴威严的嗓音已如寒刃破空:"依依虽言辞犀利,却句句为你着想。和离书既已备好,还不速速呈上!"
两名亲兵得令上前,欲夺她手中竹简。慕妍馨侧身避让,素手执卷傲然而立:"和离可以,但我有个条件——"
"第一,谢家全族即刻搬离谢园!这宅邸乃我一砖一瓦亲手督造,练武场、兵器库、镇宅石狮,处处皆为宴郎量身定制。如今,该物归原主了!"
此言如惊雷炸响,满座皆惊。正当众人瞠目之际,她又清喝道:"第二,取账簿来!"
侍女青莲应声捧着朱漆木箱款步而入,"咚"地置于庭院中央。箱盖开启,层层叠叠的绫罗账册赫然在目,墨字密密匝匝,记载着七载光阴里慕氏对谢家的倾囊相助——这还仅是谢家人巧立名目诓骗的银两,尚未算上她心甘情愿贴补的嫁妆。
慕妍馨立于账册前,字字铿锵:"第二条:将这些年我贴补谢家的银钱,须得分文不少尽数归还!想让我净身出户?做梦!"
谢鸣宴目光微动,似是头回正眼打量这个传闻中痴缠他的女子。天下谁人不知,定西侯府谢鸣宴便是慕妍馨的命根子,可今日这痴儿竟要同他和离?
婆母吴氏拍案而起:"好个斤斤计较的妇人!连这般琐碎都记在账上,对得起我谢家待你如亲女,将偌大家业托付于你吗?"
燕依依亦蹙眉斥道:"难怪宴郎厌弃于你,这般市侩算计,纵是和离也该留些情面,何苦算得这般清楚?"
"情面?"慕妍馨冷笑回眸,"既如此,燕军师大可将燕家万贯家财尽数赠予友人,以全这等高风亮节!"
燕依依面色骤变,谢鸣宴却已沉声开口:"谢园本就是你所建,我谢家搬出理所应当。至于银钱……"他瞥向老管家,"何伯,去库房取银。"
"宴儿不可!"吴氏慌忙阻拦,"这钱财分明是她自愿赠予,哪有索回之理?传扬出去岂不令人耻笑!"
谢鸣宴摆手制止,何伯领命而去。不过片刻,却见其面色惨白折返:"侯爷,库房……空空如也!"
"什么?"谢贯墨拍案而起,谢明曦更是指着慕妍馨鼻尖尖叫:"定是你这毒妇监守自盗!自你掌家以来,库房钥匙从不离身,如今竟敢搬空家财阻挠和离!"
霎时谩骂声四起:"好个歹毒妇人!为阻定西王与凌策军师良缘,竟使出这般下作手段!""凌策军师心怀天下,岂是这等宅斗妇人可比!"
谢鸣宴眸中寒芒乍现,靴尖猛然踏住慕妍馨手腕:"慕氏,你当真令本王失望至极!速将银钱交出,念在旧情可饶你不死,否则……军法处置!"
偷窃财物,胁迫定西王,其罪当诛!
他足下力道骤增,慕妍馨被麻绳磨破的腕间,又渗出汩汩殷红。
那鲜血浸透她散乱的白发,也模糊了她的视线。
这就是她倾心相付九载的男子,昔日视若神明的夫君。
原来……亦不过凡夫俗子。
慕妍馨猛然挣动身躯,竟挣脱了禁锢她的长矛桎梏。
她踉跄起身,扬起素手——
“啪!”
一记耳光,重重掴在谢鸣宴面颊。
第9章
谢鸣宴被打得偏过脸去,往日挺拔的身形微微凝滞。
满堂哗然!
空气在刹那间凝结成冰。
众人瞠目结舌,慕妍馨竟敢掌掴定西王?莫非是眼花了?
“啪!”
又是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,甩在谢鸣宴另一侧脸庞。
满座惊骇!
千真万确!
慕妍馨竟对威震四方的定西王动手!
这个曾经将夫君视作天地的妇人,传闻中连定西王食欲不振都要急得团团转的女子,此刻竟……
“谢儿!”
“兄长!”
人群如潮水般涌动,众人簇拥着谢鸣宴查看伤势。
将士们执剑而入,寒光直指慕妍馨,杀气凛然。
昔日受她恩惠的仆从婢女,此刻皆如仇敌般瞪视,仿佛她犯下滔天罪孽。
可这些人,分明是她视作至亲的家人啊。
奈何……
自她受伤至今,饱受欺凌,竟无一人过问。
嫁作人妇的女子,终究是泼出去的水。
慕妍馨嘴角泛起冷笑,直视谢鸣宴:
“堂堂将军只知听信谗言,不查真相便动用私刑,这便是你的为官之道?”
她早知谢府库房空虚,见他派人清点,还当是朝廷赏赐到了。
如今方知,竟是空欢喜一场。
“谢鸣宴,你闻府库空虚,便疑心我这个富甲天下的公主中饱私囊。
谢家底细如何,你当真不知?”
“是,你祖上定西侯确留二十间秦酒铺面,万亩膏腴之地。你父也曾官居县令。”
“可你何不问问你母亲当年如何克扣工钱、偷梁换柱,致使秦酒商号声誉扫地,入不敷出?
何不问问你离京这一年,你妹妹如何挥霍无度,败光多少家产!
何不问问你父亲痴迷古玩珍宝,如何散尽千金?
何不思量你祖母瘫痪在床,每月需多少银钱续命?”
谢家早在六年前便已败落!不过是个空架子!
连你父亲那县令之职,都是我苦心谋划得来!
若无我嫁妆支撑,谢家岂能撑到你建功立业这日!
慕妍馨目光扫过满堂宾客:
“还有你们!个个自称朝廷栋梁,社稷股肱。
无凭无据便给女子定罪,句句诛心之言,这便是你们的为官之道、立身之本吗!”
清越声线如利刃出鞘,在祭祀大典上空激荡,字字铿锵。
满堂众人皆被质问得哑口无言,面红耳赤。
谢鸣宴首次遭人掌掴,此刻方回过神来。
他厉目扫向身旁妇人:“母亲,她所言可是实情?”
吴氏眼神闪烁,却仍强辩:
“鸣宴,你还不知为娘品性?
纵使经商不利,也不至于败光偌大家业啊!
我将将军府托付于她,是信她不过问琐事。
若非今日清查,还不知库房已空!”
“正是!我那些小打小闹,能花几个钱?祖母每月药钱,能把谢家吃空不成?”
谢明曦尖声斥骂,“定是这毒妇贪墨家财!还敢倒打一耙!
她该死!该受千刀万剐之刑!”
“够了!”
燕依依听到某些字眼时,蹙眉起身:
“这般琐事,查验账目便知分晓。
遇事当冷静,抽丝剥茧寻证据,何须在此喧哗?”
燕依依一袭玄色羽衣飒飒作响,携燕家众人傲然离去。
周身尽显智者风范。
第10章
行至慕妍馨身侧时,她驻足凝视。
“还有你,慕妍馨。
你若不愿和离直言便是,何苦用这等下作手段?
有这精力,不如多思量国事,莫要纠缠家长里短。
否则……只会令人愈发厌弃!”
语罢,她甩袖而去,黑色羽衣划出凌厉弧线。
“且慢。”
慕妍馨忽然出声,目光如炬:
“既然凌策军师这般大义凛然,不妨将燕家全部家财赠予挚友。
说到便要做到,否则言而无信,亦会遭人唾弃!”
她昂首直视燕依依背影,周身气度竟不输分毫。
燕依依身形骤僵,步伐微乱。
“定西王,你这前妻倒是斤斤计较!”
她瞥了谢鸣宴一眼,头也不回地离去。
谢鸣宴面色阴沉。
依依最厌烦这些内宅争斗。
他冷声下令:“来人,将慕氏押回别院,待账目查清,再行严惩!”
燕依依所言在理,谢家作为百年世家,账目往来必有记载,一查便知!
“遵命!”将士再度上前拿人。
满堂宾客皆认定,是她在兴风作浪,蓄意破坏纳吉大典!
“且慢。”
慕妍馨挥开众人,身姿挺拔如松,直视谢鸣宴双目:
“既然定西王如此铁面无私,若查实是你全家诬陷于我,是你们夫妻构陷忠良,你又当如何处置?”
谢鸣宴目光森寒:“若证实你清白,自当和离,谢家上下赔罪!
我愿领二十军棍,你填补之银钱双倍奉还!”
他断不信,昨日还哭求和离的慕妍馨,今日真能这般决绝。
“好!”
慕妍馨红唇轻扬,眸中暗潮涌动。
看来谢鸣宴全然不知,这些年谢家究竟耗费她多少银钱。
单凭他定西王的俸禄,万难偿清。
双倍赔偿,更是要倾家荡产!
但她并未点破,转而环视众人:
“诸位可都听清了,这是定西王当众承诺。
届时,还望各位作个见证,主持公道。”
满座宾客面面相觑,皆是大人物……
忽见侧厢雅间,一位沉静持重的男子起身踱步而出。
他缓步至谢鸣宴跟前,目光如炬。
“鸣宴,你既为定西王,当秉公处理家事。”
此人是谢鸣宴的叔父,当朝国尉总督。
其祖父与定西侯曾结拜,虽年长谢鸣宴不过数岁,却高出一辈。
在军中,更是执掌华秦最高兵权。
谢鸣宴面露惊异,这位素来不问家事的叔父,竟会出言提醒。
不等谢鸣宴回答,宗肃的视线又转向慕妍馨。
她浑身湿漉漉的,虽站得笔直,但那嘴唇明显发青发白。
宗肃随手拿过亲侍手中的斗篷,披在她身上。
“我是鸣宴叔父,亦是你叔父。
若他处事不公,到国尉府寻我。”
扬出话后,宗肃走了,在一众精兵护卫队的跟随下离开。
而慕妍馨被精致温暖的斗篷笼罩着身体,还得到宗肃小叔的作证,足矣。
她也不想再久留,转眸看向谢鸣宴:“定西王,七日,七日带着你全家从谢园搬出去!也在七日之内查清账目!”
这是她给出的最宽容的期限。
“还有——”
她垂眸看了眼脚边的箱子。
青莲十分识趣,快步走过来为她抱起箱子。
慕妍馨抓起一沓沓丝绸,朝着谢鸣宴就扬去。。
第11章
金色的丝绸布顿时满天飞扬。
是了。
她是公主,所有人用的是竹简记字,她生来用的就是丝绸作纸。
慕妍馨扬着那些丝绸,直视谢鸣宴道:
“总共三千四百笔,少我一个秦币,我皆不会同意和离。”
“只要我不和离,燕依依就永远只能是妾!”
“定西王,你的凌策军师是朝中肱股之臣,傲骨铮铮,不会愿意做妾吧?”
“今日也有这么多人作证,你们夫妻公正严明,不会亏我一厘钱财吧?”
她的声音清凌而带着些许薄凉的讽刺。
说完,转过身,在漫天飘飞的金色绸缎中、在所有人的注目下,一步一步迈步离开。
那赤脚下踩着的,也是一张又一张金色的丝绸。
所有账单、曾经所有的付出全被她踩在脚下。
而且原本青莲好心为他们整理得整整齐齐的账目,如今日期品类等全打乱得一塌糊涂。
重整,得头疼死。
可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。
谢鸣宴看着她的背影,有那么一刻,在她身上看到了真正的决绝,和对他的厌恨。
她似乎……是真的想清算、想和离……
场散了。
一场好好的祭祖纳吉大典,就这么凌乱地结束。
现场只剩下谢家自己人。
谢鸣宴目光再次落向自己的母亲吴氏:“到底如何回事?说清楚!”
吴氏被吓得一抖,这个她一手养大的亲儿子,如今已经长成她也畏惧的存在。
她却依旧装傻:“能是怎么回事?
你曾祖父留下二十间铺子,的确是全交给慕氏打理的,我可发誓!”
“她嫁入谢家后,你问问众人,我可曾欺负过她一日?
我对她说话都是温声细语,好言相劝,大声呵斥半句都不曾有。”
吴荭霞说:“她今日这般模样,定然是已经计划周全,料定你没法查清楚,才这般有骨气的玩欲擒故纵!”
“征儿啊,你想想,她爱了你这么多年,怎么可能说放手?
如今她还年老色衰,人老珠黄。
她的娘家辅国公府还垮了。”
辅国公已死,慕老夫人患了呆症,慕将军下肢瘫痪,一家子的老弱病残。
“而我儿仪表堂堂,还是如日中天的定西王,她怎会甘心与你和离?”
“离了你,她活不了,她又去哪儿找像你这般优秀的人?”
吴荭霞说着就很是头疼,叹息:
“她找不到的,定然是耍尽手段赖定你、赖定我们谢家了!”
谢鸣宴深邃的双眸眯起,看吴氏与谢明曦一眼:
“最好如此,我谢家人不可弄虚作假!”
扬出话后,他离开大殿,边走边吩咐跟于身后的贴身护卫:
“李穆,去请账簿先生,需京中最有声望者。”
既然母亲没有撒谎,那问题便只能是慕妍馨!
这等妇道人家,到底是心机重,比不得依依光明磊落。
想用这点钱事缠住他?呵!
另一边的慕妍馨,被四名护卫押送,一路却走得十分畅快轻松。
谢家的钱财情况她比谁都清楚。
查出来的答案,只会是谢寒坚全家赔罪!
接下来她只需好好过她的生活,静等他们全家搬出去。
只是回到静清院……
这是整个谢园里最小的院子。
其他地方桃花盛放,盛大美丽,而静清院进门就是一个光秃秃的小坝子,毫无造景,只有角落一桫椤树静静长着,更显荒凉。
里面两间屋子并排,一寝一浴。
虽然谢园是咸陵城最大的宅园,但当初她是给谢家量身定造的。
公婆一院;谢明曦一院;给未来的孩子备了两个院子;。
第12章
她和谢鸣宴,主院。
可当时谢鸣宴还没出征时,她带着谢家众人搬家,谢鸣宴说:
“慕氏,我不会与你同住一院!”
她不想逼他,也想等到他心甘情愿那天。
而婴儿院子必须崭新,不能过了气。
其他观景园、客房等更是离正院这边极远。
为了方便照顾家人,她便搬进这备用的杂物院子,一住就是六年。
慕妍馨看得敛眸,傻啊,真是傻。
再往屋内走,小屋收拾得很是整洁。
如同谢家每一个地方,雕花窗都被她擦得一尘不染。
墙壁上挂着谢鸣宴用过的丢掉的剑、长矛、铠甲等。
桌上也收集着谢鸣宴看过的书籍、写过的废稿。
窗台上还挂了无数千纸鹤,全是她亲手所叠,里面写了很多话:
“今日与夫君擦肩而过~”
“今日夫君将长矛递给我,让我拿去扔了,这是他婚后第一次同和我说话呢~”
“给夫君买的第一件铠甲,不敢让他知道是我买的,否则他不会穿的吧……”
与他相处的一点一滴,苦的乐的,她全清清楚楚记得,全收集了起来。
那些被他丢弃之物,也被她照顾打理的焕然一新。
这些年来,她全心全意爱他,爱他的家人。
却唯独忘了,好好爱自己,好好照顾自己。
慕妍馨吩咐:“全收起来,拿去扔了!”
曾经爱时爱若珍宝,如今连碰也不想再碰一下。
青莲大喜:“奴婢看这些早就不顺眼了!”
她麻利地开始收拾,清理。
扔,全扔!垂挂着千纸鹤的线也“咔嚓咔嚓”全部剪断,扔扔扔!
昔日里备受珍爱的物品,就那么全被丢去外面的秽物堆,零落在一堆枯叶烂布间。
一会儿时间,整个房间竟变得空空荡荡,四壁萧条。
“咳咳咳……咳咳……”
慕妍馨忽然被刺激得咳嗽,咳出一大口鲜血。
若是现在死了……或是昨晚死在那井中……
仔细想来,她的人生就如同这间空旷的屋子。
12岁随祖父去军营,对谢鸣宴一见钟情,开始努力学习成为他喜欢的模样。
16岁嫁入谢家后,更是呕心沥血,鉥心刿目。
这么多年来,她竟全在为谢鸣宴、为谢家而活!
除了谢鸣宴,就是谢家一亩三分地的后宅。
她的整场青春韶华,半生时光,竟没有轻松欢快地吃喝玩乐过;
没有穿过一件自己喜欢的衣衫;
没有走出谢家,去行一场看山看景的旅行。
整整七年,她竟从没为自己活过一天!
府医昨日说:“操劳成疾,若再这么下去,活不过一月!”
可若是不操劳呢?
慕妍馨看着梳妆镜中的满头白发、枯槁容颜,忽然坐在桌前,开始给自己把脉。
片刻后,她冷静吩咐:“去珍药院里取最好的红参、黄芪、阿胶、天麻、地黄、首乌来。”
青莲听得又一次呆滞。
是了,公主还精通医术。
当年老爷助先皇登基之前,是医药大家。
小姐从小跟着老爷长大,深习岐黄之术。
可嫁入谢宅后,她就为谢老夫人等调理治病。
那些昂贵的药材,她从来不舍得给自己用。
今日……
青莲不争气地眼泪直淌,又喜又忧:
“公主可算是舍得了!只是可公主的身体拖垮已不是一日两日,日后万万不可再操劳。
否则即便吃再好的药物,也怕是无济于事。”
“放心,不操劳了。”
慕妍馨目光落向自己瘦得皮包骨的手,和垂在胸前的白发。
这个宅院束缚了她半生,还要夺了她的命吗?
不。。
第13章
她要好好调养,康复、活下去!
命都快要没了,还在意他人做什么?
慕妍馨又吩咐:“将每日送去给她们的鲜奶浴、鲜花等,从此全送过来,以后一物一厘也不可再送给谢家!
顺便把派去服侍他们的婢女武卫,也一并全叫回来!”
“是!”
当年慕妍馨5岁时,祖父就给她伴了四大婢女、十二武卫。
婢女青莲,性子沉稳,擅料理各种事宜。
青梅,擅做美食。
秋婉,深谙女子玉容养生之法。
冬霜,武艺精湛。
十二武卫,更是以十二时辰取名,是剑客高手,以一当十,冠绝咸陵。
祖父是希望她春夏秋冬、寒来暑往、十二时辰,皆有人照顾保护。
可慕妍馨带着他们嫁过来后,就让他们全去服侍、保护谢家人。
如今,婢女和十二武卫们都回来了。
浴房点上香炉。
木桶中装着奶白的牛奶浴,水面飘满新鲜采摘的牡丹花瓣。
旁边木架上置着精致的糕点。
慕妍馨处理好脚底、手腕处的伤,缠上牛皮所做的防水膏药。
青莲服侍她入浴。
青梅伺候她用点心,茶水。
秋婉为她做太傅当年创的玉容四十九式,揉按头部、太阳穴、面部等诸穴位。
冬霜伫立在浴室门口,无声保护。
十二武卫更是把守整个院子,冷峻如冰。
慕妍馨泡在温暖的奶浴中,总算驱散走周身寒意。
已经多久了……多久没有这样轻轻松松泡个浴,安安静静地放松过。
曾经属于她的这些殊荣,她全愚蠢地送给了婆婆和谢明曦!
原来她自己,也是可以这么轻松的啊。
闻着牛奶的馨香,慕妍馨忽然想念她的家人了。
曾经祖父说:“皎妍馨,祖父就要将世间最美好之物都给你!”
祖母也说:“我们的皎妍馨值得!”
父亲总是一脸威严又宠溺:“谁若欺妍馨分毫,我定灭他全族!”
他们特地为她修奶牛场,暖室花房,给她最好的物质。
在这样春季初夏的夜晚,祖母还总是会在院子里,带她躺摇椅上,轻摇蒲扇,听蛙鸣,教她观星象。
他们想将她养成掌上明珠、金枝玉叶,也想让她成为能担起慕家的巾帼女子。
可她却为了一个男人……
当年全家人都不赞成她下嫁,她就和他们吵,和他们闹,骂他们势利,嫌贫爱富。
祖父本来身陷朝堂的尔虞我诈,心力交瘁,在她出嫁那年就郁郁而终。
祖母失去最爱的男人、孙女,备受打击,也患了呆症。
父亲一个人撑起偌大的家业,官场+医馆+祖父创办的秦学庄园,一代大将累得中风瘫痪,从此以后坐在轮椅上……
慕家垮了。
因为她的胡作非为,垮了。
这些年她还满心满眼都是谢鸣宴,未曾回去看望过他们一眼……
慕妍馨后悔了。
现在就好想回家。
可现在她这个模样,祖母和父亲看了该是多么心疼、担忧?
慕妍馨只能忍着喉咙的干痛,静静躺着。
秋婉拿了价值千金一小罐的玉肌膏,涂抹在她脸上,手轻柔地、自下而上给她提拉面部的筋骨,揉按穴位。
从下颌,到面颊,到眼部……
她的皮肤虽然苍老暗黄,可她到底才二十出头,双十年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