扎轿夫扎的鬼轿抬活人
发布时间:2025-06-05 11:29 浏览量:26
民国十七年秋,陇西道上起了场遮天蔽日的黄雾。
我蹲在茶摊檐下,看那雾气里影影绰绰浮着几盏红灯笼,忽听得身后传来铜铃响,回头便见个头戴斗笠的轿夫,肩上扛着根枣木轿杆,杆头系着的红绸带正滴着水。
“小哥儿,借个火。”轿夫嗓音沙哑得像是砂纸磨过朽木。
我摸出洋火递过去,火光映亮他半张脸——左眼竟是颗浑浊的琉璃珠子,在暮色里泛着幽幽青光。
他吹灭火柴时,我瞥见他后颈纹着个蜷曲的婴孩,脐带还连着脊椎骨。
茶摊老板突然掀帘出来,手里茶壶哐当砸在地上:“扎轿夫!
你怎敢来青石镇!”那轿夫却笑了,嘴角咧到耳根,露出满口黑黄尖牙:“王掌柜好记性,七年前您家少爷娶亲,可是雇过我的轿子。”
这话惊得我浑身发冷。
七年前青石镇首富王家大婚,迎亲队伍走到乱葬岗,八抬大轿突然坠地,掀开轿帘竟是口空棺材。
新娘子从此下落不明,王家少爷也发了疯,整日念叨着“轿子在吃人”。
扎轿夫却不理会众人惊惧,将轿杆往青石板上重重一杵。
地面顿时裂开蛛网纹,黄雾中隐约传来锁链拖地的声响。
我鬼使神差地跟上去,见他走到镇口老槐树下,伸手在树洞里掏了把,竟抓出团湿漉漉的头发。
再睁眼时,我竟站在片荒坟地里。
月光惨白,照见八顶朱漆大轿停在坟包间,轿帘无风自动。
扎轿夫正蹲在第三顶轿前,用骨针往轿身上扎纸人。
那些纸人巴掌大小,眉眼却栩栩如生,嘴角都勾着诡异的笑。
“小兄弟过来搭把手。”他突然抬头,琉璃眼珠映出我扭曲的倒影。
我腿肚子打颤,却不知为何挪不动步子。
他自顾自说着:“这鬼轿抬活人,讲究个阴阳相济。
活人阳气重,得用阴婚纸人镇着。”说话间,他突然将骨针刺向自己指尖,血珠滴在纸人眉心,那纸人竟眨了眨眼。
坟地深处传来女子呜咽,我循声望去,见座新坟裂开道缝,露出半截红嫁衣。
扎轿夫突然暴起,将缠着头发的轿杆插入坟中。
地底传来凄厉惨叫,黄土翻涌间,竟爬出个浑身湿透的新娘子。
她凤冠歪斜,脸上胭脂被泪水冲出沟壑,赫然是七年前失踪的王家少奶奶!
“救……救我……”新娘子指甲抠进我胳膊,冰得像死人手指。
扎轿夫却拦在中间,从怀里掏出个褪色的荷包:“少奶奶可认得这个?
当年您嫌聘礼寒酸,将这荷包扔进火盆,却不知里面装着您生辰八字。”
新娘子突然僵住,瞳孔缩成针尖大小。
扎轿夫掀开自己衣襟,心口处赫然纹着与她一模一样的并蒂莲。
我这才惊觉,这二人面容竟有七分相似!
“二十年前,王家老爷为求子嗣,将我娘活埋在喜穴。”扎轿夫的声音突然变得清亮,竟是个女子声线,“他以为用替身娃娃就能瞒天过海?
却不知喜穴成怨冢,每逢月圆就要用新娘子填命。”
话音未落,八顶鬼轿突然剧烈摇晃。
纸人们纷纷掉落,落地便化作黑烟。
新娘子突然发出非人的嘶吼,十指暴长抓向扎轿夫面门。
我抄起地上石块砸去,却见扎轿夫不闪不避,任由指甲穿透琉璃眼珠。
鲜血溅在鬼轿上,轿身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经文。
扎轿夫仰天大笑,笑声里混着男女两重声线:“王家欠的债,今日该还了!”她扯断颈间红绳,露出串森白指骨——正是七年前王家少爷成亲时,新娘子戴的如意锁!
坟地开始塌陷,无数白骨手爪破土而出。
扎轿夫将骨针扎进自己天灵盖,整个人瞬间干瘪下去,化作张人皮飘向鬼轿。
人皮贴上轿身的刹那,八顶大轿同时燃起幽绿鬼火,将新娘子团团围住。
我转身要逃,却见来时路已变成万丈深渊。
深渊下传来锁链碰撞声,隐约可见无数红衣女子被铁链拴着,正机械地往一口青铜巨棺里爬。
扎轿夫的声音在头顶回荡:“小兄弟,劳烦给王家带句话——七月十五鬼门开,喜轿会来接新娘。”
鬼火突然暴涨,我眼前白光一闪,再回神已站在青石镇牌楼下。
晨雾散尽,镇民们正围在王家门前议论纷纷。
昨夜王家大宅突发大火,烧得只剩焦黑梁架。
更诡异的是,人们在灰烬里找到八具纸扎轿夫,每具怀里都抱着个褪色的荷包。
我摸着袖中硬物,那是扎轿夫消失前塞给我的——正是当年王家少奶奶扔进火盆的荷包,针脚处还沾着暗红血渍。
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唢呐声,抬眼望去,八顶朱漆大轿正穿过薄雾,轿帘翻飞间,隐约可见新娘子凤冠上的东珠在晨光里流转。
三日后,我在兰州城听说件奇事。
有支迎亲队伍行至戈壁滩,突然狂风大作。
风沙过后,地上只剩八根枣木轿杆,杆身刻着细小蝇头小楷,写的竟是王家二十年来所有早夭婴孩的生辰八字。
最末一行新刻的字迹未干,墨迹里还混着几缕青丝:
“丙寅年七月初七,王氏嫡孙,生而能言,指天骂地,三日溺毙于水缸。”
当夜我宿在客栈,忽闻窗外传来骨针刺穿绸缎的声响。
推开窗,只见月光下立着顶朱漆小轿,轿帘无风自动,露出半截绣着并蒂莲的嫁衣袖口。
袖口处,一点朱砂痣鲜红欲滴,与扎轿夫心口纹样分毫不差。
月隐星沉时,客栈檐角铜铃无风自鸣。
我攥紧袖中荷包,指尖触到那颗朱砂痣的轮廓,忽听得楼下传来木屐叩地声。
掌柜的惊呼卡在喉间,化作尾音发颤的呜咽——来人踏着满地月光而来,素白麻衣下摆沾着漠北的黄沙,发间银簪却凝着江南的梅蕊。
“小友可是在等幽冥引路人?”她抬手推开雕花窗,腕间缠着的五帝钱叮当作响。
月光淌过她半张脸,右眼竟是重瞳,瞳孔深处浮着北斗七星倒影。
我认得这簪子纹样,与扎轿夫心口并蒂莲的叶脉走向分毫不差。
女子自报家门,说叫陆九针,是终南山最后一任守棺人。
她指尖拂过窗棂,黄符无火自燃,映出墙角蜷缩的客栈掌柜——那团人形黑雾里,隐约可见个吊死鬼正吐着猩红长舌。
“王家造的孽,引来了往生渡的摆渡人。”陆九针突然并指如剑,点向我眉心。
指尖触及肌肤的刹那,我眼前浮现出七重血色幻境:第一重是产房里女婴被掐死的啼哭,第二重是喜轿中新娘撞柱的血花,第七重赫然是扎轿夫将骨针刺入天灵盖时,眉心绽开的曼陀罗纹。
幻境消散时,她掌心托着枚青铜罗盘,指针正疯狂旋转。“戌时三刻,黄泉路开。”她忽然拽着我跃出窗外,足尖点过镇外老柳,惊起满树寒鸦。
那些黑羽落地便化作纸钱,随风飘向十里外的乱葬岗。
乱葬岗上竖着八根幡旗,旗面用黑狗血写着“敕令摄魂”。
陆九针甩出七枚铜钱,钉入七个方位,剩下一枚悬在半空颤动不休。“坎位生门,离位死门,这锁魂阵布了二十年,就为困住往生渡的引魂幡。”她咬破指尖,在虚空画出血符,符成时风沙骤起,卷着枯骨在幡旗间撞出金石之声。
地底传来锁链拖拽声,比那夜在坟地听到的更清晰。
陆九针突然扯开衣襟,心口处纹着幅星宿图,紫微垣的位置赫然插着根断箭。
箭羽是鹤羽所制,尾端系着半截褪色红绳——与扎轿夫颈间那根如出一辙。
“二十年前,我替王家改过风水局。”她指尖抚过断箭,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爱人,“他们要借喜穴聚财,我便在龙脉眼上钉了这支破军箭。
却不知喜煞化怨,催生了往生渡的摆渡人。”
话音未落,八顶鬼轿破土而出。
这次轿帘上浮现的不是纸人,而是无数张痛苦扭曲的人脸。
轿夫们踏着虚空而来,足下锁链连着地底青铜巨棺,棺盖上镌刻的河图洛书正在渗血。
陆九针突然将我推进个浅坑,甩出黄符结成屏障。
我看见她反手拔出心口断箭,箭尖带出的不是血,而是荧荧鬼火。
她将鬼火抹在眼上,重瞳里北斗七星骤然亮起,照亮了地底涌出的黑潮——那竟是无数新嫁娘的冤魂,发间簪着生锈的凤冠,手中握着半截褪色的盖头。
“王家欠的债,该用血来还。”她将断箭掷向离位幡旗,旗杆应声而断的刹那,我听见无数婴孩的啼哭混着新娘的啜泣。
乱葬岗中央塌陷下去,露出个八卦形祭坛,坛心插着七根桃木钉,每根钉上都串着个纸扎童男童女。
陆九针突然踉跄着跪地,后颈浮现出与扎轿夫相同的婴孩刺青。
那刺青竟在蠕动,脐带顺着脊椎爬上后脑,化作张狰狞鬼面。
我这才惊觉,她与扎轿夫本就是一体双魂——白日里是守棺人,入夜后便成了摆渡人。
“当年我替王家挡灾,将怨煞引向自身。”她呕出口黑血,血里浮着细小的骷髅头,“却不知摆渡人最忌情劫,那夜我救下的扎轿女,原是我未入轮回的胞妹。”
祭坛开始旋转,八顶鬼轿围成八卦阵。
陆九针突然扯断颈间红绳,露出串由七枚乳牙串成的项链。
她将乳牙按北斗方位嵌入祭坛,地面顿时裂开蛛网纹,黄泉水裹着彼岸花喷涌而出。
“戌时将尽,快上轿!”她将我推向最近的红轿,自己却转身迎向黑潮。
轿帘掀起的瞬间,我瞥见轿中坐着个穿喜服的纸人,眉眼与扎轿夫有九分相似。
纸人突然开口,声音却是陆九针的:“往生渡的规矩,一轿只渡有缘人。
你袖中荷包装着二十条人命,够换半程黄泉路。”
鬼轿腾空而起时,我听见身后传来锁链崩断声。
陆九针站在祭坛中央,重瞳里北斗七星连成一线,照亮了地底涌出的青铜巨棺。
棺盖轰然开启,无数红衣女子飘然而出,她们发间凤冠都嵌着颗琉璃眼珠——与扎轿夫那颗一模一样。
“王家以活人祭喜穴,我便以鬼身渡往生。”她最后回眸一笑,重瞳里映出我苍白的脸,“告诉王家老宅地窖里的老仆,该给少爷续弦了。”话音未落,青铜鼎突然炸开,万千怨魂裹着黄泉水冲天而起。
鬼轿在云海中颠簸,轿帘被阴风吹得猎猎作响。
我摸向袖中荷包,发现朱砂痣竟在发烫。
纸人突然握住我的手,指尖冰凉如霜:“你身上有守棺人的血气,可愿替我守住最后一重往生渡?”
未及答话,轿外传来锁链破空声。
纸人面色骤变,咬破指尖在我掌心画符:“往生渡共九重,前八重在人间,最后一重在……”她话音戛然而止,轿身被黑雾撕开道口子。
我看见无数白骨手爪正攀着轿沿,指缝间还粘着喜轿上的红绸。
生死关头,纸人突然将我推出轿外。
我坠向黄泉时,看见她化作漫天纸钱,每片都写着王家早夭婴孩的生辰。
最后一片纸钱落在我脸上,背面用血写着:“七月十五子时,带这荷包去王家祖坟,记得在墓碑东南角插三炷倒头香。”
再睁眼时,我躺在义庄的草席上。
守夜的老道正在给新收的尸体画往生符,见我醒来,手中朱砂笔啪嗒掉在地上。“小友命格奇特,竟能活着从往生渡回来。”他枯瘦的手指搭上我腕脉,突然倒抽冷气,“你体内怎会有守棺人的本命蛊?”
我摸出袖中荷包,老道脸色瞬间煞白。
他颤抖着掀开我衣襟,心口处不知何时多了个星宿刺青,紫微垣的位置插着根半透明的银针。“这是锁魂钉,扎轿夫当年就是用它封住往生渡的入口。”老道突然跪地叩首,“求小友救救终南山,陆姑娘她……”
话音未落,义庄外传来唢呐声。
老道脸色骤变,甩出七张黄符封住门窗。
我看见符纸无风自燃,火光中映出八顶血轿。
轿帘翻飞间,无数纸人抬着口黑漆棺材缓缓落地,棺盖上赫然刻着我的名字。
“他们来接续弦的新郎官了。”老道突然扯开道袍,心口纹着与我一模一样的星宿图。
他掏出半截褪色的红盖头,盖在我头上,“戌时三刻,黄泉路开。
小友记住,若在往生渡看见穿喜服的纸人,千万莫要应声。”
义庄地砖突然松动,我整个人往下坠去。
失重感持续了许久,落地时却踩在绵软的云絮上。
眼前浮现出九重往生渡,第一重是血色彼岸花海,第二重是冰封的奈何桥,第九重……第九重竟是座终年飘雪的道观,观门匾额上写着“守棺人”三个古篆。
道观里走出个穿鹤氅的女子,眉眼与陆九针有七分相似。
她手中拂尘扫过雪地,现出面水镜,镜中正是王家老宅的景象。
那个疯癫的少爷正抱着个纸扎新娘,在祖宗牌位前拜天地,而地窖里传出的叩击声,分明是扎轿夫的唢呐调。
“每逢七月十五,往生渡便要添对新人。”女子将拂尘递给我,尾端系着的正是陆九针那串乳牙,“你既得了守棺人的本命蛊,便替她守完这最后一重渡吧。”她忽然化作漫天星斗,点点荧光落在我掌心,凝成枚北斗形状的玉珏。
我握紧玉珏走向道观深处,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。
转身时,陆九针与扎轿夫并肩而立,一个麻衣染血,一个凤冠歪斜,她们手中都握着半截红绸,绸带尽头却系着同一口青铜巨棺。
“往生渡的规矩,新郎官要亲手点燃引魂灯。”她们异口同声地说着,将盏幽蓝鬼火塞进我手中。
火光照亮了棺盖上密密麻麻的铭文,那竟是王家二十年来所有族人的生辰八字,最后添的正是我的名字。
子时梆子响起的刹那,我吹灭了鬼火。
四周突然陷入绝对黑暗,唯有掌心玉珏发出微光。
我听见锁链崩断声、纸人碎裂声、还有无数新嫁娘的欢笑声。
当第一缕晨光刺破黑暗时,我站在王家祖坟前,东南角的倒头香正袅袅升起青烟。
坟头不知何时多了顶朱漆小轿,轿帘无风自动。
我掀帘而入的瞬间,看见镜中倒影——穿喜服的是我,抱牌位的是陆九针,而抬轿的纸人们,眉眼都像极了那个疯癫的王家少爷。
晨雾漫过王家祖坟时,我掌心的北斗玉珏突然发烫。
那青玉表面浮起细密血丝,顺着指缝蜿蜒而下,在轿中木板上凝成幅残缺的河图。
轿帘外传来纸人唢呐的呜咽,调子忽高忽低,像极了陆九针断箭那夜,青铜鼎中涌出的万千怨魂在哭号。
“新郎官该换喜服了。”轿帘被阴风掀开半角,露出个捧着漆盘的老妪。
她眼眶里嵌着两枚铜钱,随着说话声叮当作响,漆盘上叠着的血色喜服却在渗水,滴滴答答落在青砖上,竟凝成个“奠”字。
我握紧玉珏未动,余光瞥见轿角垂着的红绸带。
那绸带本该是喜庆的朱砂色,此刻却泛着诡异的青黑,每隔七寸便系着枚染血的乳牙——与陆九针颈间那串如出一辙。
老妪忽然咧嘴笑了,铜钱眼珠转了半圈,露出后头黑黢黢的眼洞:“陆姑娘等您很久了。”
话音未落,轿外骤然响起锁链拖拽声。
我掀帘望去,只见八顶血轿悬在半空,轿夫们踏着纸钱铺就的云路,正将口青铜巨棺抬向初升的朝阳。
棺盖上二十八个生辰八字同时泛起血光,我的名字正位于紫微垣方位,与陆九针的命盘遥遥相对。
“时辰到了。”老妪突然伸手抓来,枯爪上生着倒刺。
我甩出玉珏抵挡,青光炸开的刹那,听见棺中传来熟悉的骨针刺入绸缎的声响。
巨棺轰然开启,黄泉水裹着彼岸花喷涌而出,陆九针自花雨中款步而来,发间银簪化作七尺长的引魂幡。
她此刻的装扮与那夜判若两人。
玄色道袍上绣着二十八星宿,袖口却沾着未干的血迹;眉心点着朱砂痣,痣中却嵌着半截断箭。
最诡异的是她手中拂尘,银丝缠着的不是马尾,而是七根婴孩的指骨。
“你终究还是来了。”她将引魂幡插在我身前,地面顿时浮现出巨大的阴阳鱼,“往生渡九重,前八重困的是恶鬼,最后一重困的……”她突然剧烈咳嗽,指尖渗出的血珠在空中凝成个“情”字,“困的是替人挡灾的痴儿。”
阴阳鱼开始旋转,我脚下青砖化作流沙。
陆九针甩出七枚铜钱定住方位,铜钱落地却变成纸扎的童男童女。
那些纸人突然开口,齐声念着王家祖训,声音忽男忽女,忽老忽少,最终混作扎轿夫的唢呐调。
“当年我替王家改风水,原以为能化喜煞为财气。”陆九针突然扯开道袍,心口处星宿图正在渗血,“却不知那老东西在龙脉眼中埋了活人桩,桩上刻的正是我的生辰。”她指尖抚过紫微垣的方位,北斗七星突然射出七道血光,正中远处王家老宅。
老宅方向传来凄厉惨叫,我转头望去,只见七道血光化作锁链,正将个疯癫的老者拖向半空。
那老者穿着道袍,手中却握着把扎轿夫的骨针,口中念念有词:“往生渡开,喜轿迎亲,王家血脉……永镇黄泉!”
“那是王家最后一位守祠人。”陆九针突然并指如剑,点向我眉心。
指尖触及肌肤的刹那,我眼前浮现出二十年前的景象:产房里女婴啼哭未绝,便被道士用骨针钉入天灵盖;喜轿中新娘盖头未掀,就被活埋在龙脉眼上;而陆九针……陆九针那时正跪在祭坛前,将断箭刺入自己心口。
幻象消散时,她已将引魂幡插进我心口。
没有疼痛,只有彻骨的寒意顺着经脉蔓延。
我听见自己血管里流淌的不再是血,而是黄泉水的呜咽。
陆九针的面容在雾气中忽明忽暗,时而清冷如终南山巅的雪,时而妖异似往生渡底的鬼。
“最后一重往生渡,要借新郎官的纯阳血重开阴阳路。”她突然咬破舌尖,将精血喷在引魂幡上。
幡面顿时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符咒,那些符咒竟在蠕动,渐渐化作无数张人脸——有扎轿夫的,有王家少奶奶的,还有二十年前被活埋的新嫁娘们。
阴阳鱼旋转到极致时,青铜巨棺突然腾空而起。
棺盖上的生辰八字化作锁链,将我和陆九针捆作一处。
她将额头抵在我肩头,发间银簪的梅蕊正在凋谢:“往生渡的规矩,新郎官要替新娘子挡三灾九劫。
你可知我为何选你?”
未及答话,黄泉路上突然亮起千盏引魂灯。
那些灯笼都是倒悬的骷髅,眼眶里跳动着幽蓝鬼火。
陆九针突然将我推向灯阵,自己却迎着青铜巨棺走去。
我看见她每走一步,道袍便褪去一分,露出底下血迹斑斑的嫁衣。
“王家欠的债,该用血脉来还。”她突然转身对我笑,眉心断箭竟化作朵曼陀罗,“你袖中荷包装着二十条人命,够我借体重生一次。”话音未落,灯阵中突然伸出无数白骨手爪,将我拖向黄泉深处。
坠落途中,我听见锁链崩断声、纸人碎裂声、还有陆九针撕心裂肺的惨叫。
有冰凉的手指抚上我眼睑,带着彼岸花的香气。
当我再次睁眼时,正躺在王家地窖的冰床上,头顶悬着七盏长明灯,灯油竟是暗红色的。
“少主醒了。”沙哑的声音从角落传来。
我转头望去,见个佝偻老仆正往火盆里添纸钱,火光映亮他脸上狰狞的刺青——那是王家家奴特有的标记,却被人用骨针绣上了并蒂莲。
老仆突然掀开衣襟,心口处星宿图与我掌心玉珏的纹路完全重合。
他颤抖着递来半截褪色的红盖头,背面用血写着:“子时三刻,持此物去乱葬岗东南角,记得要踩着七枚铜钱的方位走。”
我握紧盖头冲出地窖,却见王家老宅已化作焦土。
废墟中立着八根幡旗,旗面上的“敕令摄魂”正在褪色。
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唢呐声,我循声追去,在乱葬岗边缘看见个熟悉的身影。
陆九针站在新坟前,手中引魂幡无风自动。
她此刻的装扮又变了,素白麻衣下摆沾着彼岸花粉,发间银簪化作桃木剑,剑尖挑着个纸扎的婴孩。
听见脚步声,她缓缓转身,左眼是重瞳,右眼却是琉璃珠子。
“你来得正好。”她将纸婴孩抛向空中,那纸人竟化作漫天纸钱,“往生渡的最后一重门,需要新郎官的血祭。”说话间,她突然并指如剑,点向自己眉心。
曼陀罗纹绽开的刹那,我袖中荷包突然发烫,朱砂痣化作血线缠上她手腕。
密道尽头是间石室,中央摆着口冰棺。
棺中躺着个穿喜服的女子,面容与陆九针有九分相似,眉心却嵌着半截断箭。
陆九针突然跪地叩首,后颈婴孩刺青开始蠕动,脐带顺着脊椎爬上冰棺,化作道血色符咒。
“这才是真正的守棺人。”她起身时,眼中重瞳与琉璃珠同时流转,“二十年前,我妹妹替我挡了天谴,魂魄被困在往生渡。
如今时辰已到,该用王家血脉重开轮回路了。”
话音未落,石室突然剧烈震动。
冰棺上的符咒纷纷剥落,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抓痕。
陆九针突然割破掌心,将血抹在棺盖上。
那些抓痕顿时化作血手印,一个接一个按在符咒空缺处,最终拼成个完整的往生咒。
“新郎官该上路了。”她突然将我推向冰棺,棺盖轰然开启的刹那,我看见棺中女子睁开了眼。
那不是活人的眼睛,而是两盏幽蓝鬼火。
女子坐起时,发间银簪化作七尺长的锁链,将我和陆九针捆作一处。
锁链突然收紧,我感觉五脏六腑都要被挤碎。
陆九针却笑了,笑声里混着男女两重声线:“王家老儿机关算尽,却不知守棺人最忌情劫。”她突然咬破舌尖,将精血喷在冰棺上。
棺中女子顿时发出非人的嘶吼,周身燃起幽绿鬼火。
石室开始崩塌,无数白骨手爪破土而出。
陆九针拽着我冲向石壁,她手中桃木剑刺入石缝的刹那,整面墙轰然倒塌。
我们坠入更深的暗河,河水竟是猩红色的,河底沉着无数青铜巨棺,每口棺盖上都刻着我的名字。
“往生渡共九重,你在人间走过了八重。”陆九针突然将引魂幡塞进我手中,幡面符咒化作万千纸鹤,“最后一重在黄泉尽头,要靠你自己闯。”她说话时,身体正在透明化,指尖穿过我掌心时带起一串冰晶。
暗河尽头现出座白玉桥,桥头立着面水镜。
镜中映出的不是我的面容,而是陆九针与扎轿夫的合体——左半边是清冷道姑,右半边是妖异新娘。
她们同时对我伸手,声音重叠着说:“过桥者生,留镜者死。”
我握紧引魂幡踏上玉桥,桥身突然化作流沙。
无数纸人从河底浮起,抱着我的双腿往下拽。
关键时刻,袖中荷包突然发烫,朱砂痣化作血剑劈开纸人。
我趁机跃向对岸,却在落地时踩碎了面铜镜。
镜中碎片飞溅的刹那,我看见二十年前那个雨夜:产房里女婴被道士用骨针钉入天灵盖时,窗外站着个穿素白麻衣的小女孩;喜轿中新娘撞柱而亡时,轿顶垂下的红绸带正系着小女孩的银簪;而当王家老宅燃起大火时,冲天的火光里映出两张相同的面孔——是陆九针,也是扎轿夫。
“原来从一开始,我就在往生渡里。”我望着掌心渐渐消散的玉珏,终于明白陆九针最后那个笑容的含义。
黄泉路上亮起千盏引魂灯,这次我没有躲避,而是迎着灯阵走去。
灯影摇曳间,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唢呐声,调子却比任何时候都欢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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